第六十八章 幽怨絮子　　 我脑子里正琢磨着，那风却化了人形，待得看清眼前那鬼的时候儿，登时吓得一愣，只呆了在原处儿，看着它横着利齿扑上前来，亏得琉凌子在一旁儿挡了去，再听得一阵儿鞭打声儿，早撂出老远！　　 这鬼，我却是识得的，是狗蛋儿！　　 确是狗蛋儿没错儿，原来他真死了，跟我心底的想法儿一般无二，眼前这个青面獠牙的家伙，居然就是他，我咋也不信，要不是那脸儿没变，我也识不得！　　 却见它飞了开去，复从地上站起，速度只是快，眼睛也是一味儿瞪着我，似是充满无限恨意，照着就再次扑了过来，我却是没动，它却傻了一般站在原处儿，又是一阵儿鞭声斗舞，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直直往后倒去！　　 看它还站起来，也是坚韧，我只对琉凌子说：“你别打它，待我问得来！”一边儿说着，自走了上前，恶狠狠的，两根牙突在唇外，一下便扑了过来，却被我哨子架了，只把手伸一伸，拽个过，骨碌碌滚在地儿上！　　 我看它还挣扎，便走了近前去，把哨子用手按了，压着在它身上，只弄个紧，又问道：“狗蛋儿，你到底还是死了，我以为见得你逃得一劫，原来终是一场空话儿！”　　 它就看我，也听了我说话儿，直待起身儿，却动弹不得，只噎口唾沫，那双眼儿瞪得好似要喷出火来，一边儿动弹一边儿恨恨的说：“黑娃子，你这杀人魔，我定杀你偿命，纵我魂魄也散了，九家窑乡亲的冤魂，各都沉淀于此，你逃不掉的！”一边儿说，却“哈哈”大笑起来，露出两排森森白牙，那张青面也变了黑，流得脓来，甚是恶心，笑了一阵儿，又哭，凄凄哀哀的，勾起一阵儿一阵儿的，俱是此类儿，尽在周围散开来，叫人动容，我只看一看，且见狗蛋儿就往身后滚了滚，整个身子融了地儿里去，裹了身上那段黑色破布儿，登时不见了！　　 我不知道出了啥事儿，只叹口气儿，却听琉凌子也叹气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里边有什么误会，但是由此看得，你是惹了大麻烦了！”　　 也是不知道说啥，看看云淡风轻，一切都去了，也自对琉凌子说道：“算了罢，这里边儿看来有很多名堂，我却也是不知，还是且走一步儿，看一步儿吧，到了后头，一切自然明了了！”一边儿说着，且听得琉凌子也“嗯”了一声儿，一阵儿水声儿迸出，已是先自出去了，我也做好架势，只把身子曲了曲，便起了去！　　 也是用了不少时间，待得上岸来，已是黎明时刻，琉凌子也现了形来，只在枝桠旁坐定，用手抚了符来，正默默念诀，口中有词儿，登时数几十张符起，围了个圈儿来，兀自盘旋不止，那景象，燃着火，把整个黑夜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儿，好个惊世骇俗！　　 我看她还在弄着，也是不懂，忙碌了一晚，也是有些个累了，便在一旁儿靠着，任那晚辰交接，凉风微微，轻往身前掠过，也是不冷，却好个自在，眼睛只闭了去，听得琉凌子那声儿，却又变得如风若雨，狂风大作，也是暴雨瓢泼，震耳欲聋。声声撞膜，好个惊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我竟然睡着了！　　 不知道咋个事儿，隐隐的听到有鸡叫声儿，脑子还有些不清醒，却尿急得慌，只急了睁开眼儿，待得看清眼前景象，只惊得我手一滑，差点儿摔了去！　　 居然是长明灯！　　 说是长明灯没错儿，其实就是琉凌子那符，我只数了数，果真是七七四十九张，俱各燃了火，生生不息，自挂了枝头，如同守护灵一般儿，照射得闪耀光辉，光色艳丽，自是不提，却见琉凌子倒了一边儿，已是沉沉睡去，我也不去叫她，只闪了背后林子去，解决了一顿儿生理问题！　　 再回来时，只在树前儿站定，却见东方日色微明，一点儿光亮渐渐爬了山头儿来，想想时间也是不早，便去叫了琉凌子，一连数声儿，只是不答，我当她睡了熟去，又等了好几个时辰，但见日上三竿，阳光普照，热了的气流蔓延整个林子，直跟蒸锅儿一般，烤得人焦头烂额，再去叫时，还是不应，又推了推，身子只凉了！　　 她又死了！　　 我摸了摸，还真的凉了，只是碰了手，那感觉，跟刚从冰窟窿里边儿出来似的，再去摸了把额头，也冰冰的，一点儿热度没有，我正急得慌儿，却见那些符来，一一下了枝头，尽都落了地儿，也熄了，重复原样儿，只是晶莹剔透一般儿，如落叶纷纷，一张儿一张儿的，直直的躺了地儿上去，可吓得死来！　　 那符儿一张张的，只剩了两张还挂了枝头，火苗儿已是不亮，也看不清是否还燃着，更是不懂，还以为她真死了，心下哀伤得来，只默默的捡了符起，一一的拾了去，连那枝头两张，也拿哨子砍了下来，已是灭了，只把它们覆了在琉凌子身上，风吹了吹，起了两张去，又被我追了回来，复又放了身边儿！　　 我只紧紧握住琉凌子的手，没说话儿，也不知道说啥好，心里只是戚戚的，管不准那是啥感觉，低了头去，只觉得喉头紧紧的，有啥东西哽着难受，若是我没记错儿，这是第二次，真是第二次了！　　 琉凌子整个人儿都跟谜儿一样，让人猜不懂，也看不透，那是她，压根儿就没得谜面儿，更是猜不透谜底儿，只是来去匆匆，来得蹊跷，也去得迷离，好是让人承受不得！　　 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啥，一瞬间失去了动力，整个人也恍恍荡荡的，摸不透那是啥味儿，只是有一股子凄凉，真的是凄凉，起码我当时是那么觉着的，咋说也是队友，更有一层儿朦胧的感觉，薄如纱，却又硬如山，比失去了爷和父亲还要难受，真的，那感觉，直教人催了泪下！　　 但我没哭！　　 我知道，现在的黑娃子今非昔比，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啥也不懂的小孩儿了，好歹也经历了这么多事儿，已是成长的多了，只是可怜了琉凌子，陪了我几多出生入死，糊里糊涂的，连啥都不知道，就这么去了！　　 只想了想，我想到了当初，想到了那个霸气凌云的琉凌子，也想到了那个娇羞可爱的她，傻傻的，也蛮可爱，和她在一块儿，甚是温馨，只一团儿泪，终究是忍了不住，排了两行儿，就那么流了下来，划过脸儿，又划了下巴，直落了脖颈间去了！　　 只流了一两滴儿泪儿，却把琉凌子抱起，刚走了两步儿，又放下！　　 我想到了庆云！就一瞬间，真的是一瞬间，心里突然开心起来，我想起上次也是，庆云不仅能治伤，还有还魂之效，只是伤了命去，只换得起死回生，也是值了！　　 想好了，心里也是做好决定，只念了几声儿咒，且把那道儿庆云起了，还没完得，却见琉凌子动了几动！　　 她居然动了！　　 我看她真是动了，身子刚还是凉了的，却只在这一刻儿，两手都微微动是一动，更是挪了挪！　　 心里只一惊，且把庆云去了，缓了缓神儿，我走了她跟前，只把琉凌子抱起，看得她睁了开眼儿，嘴里吐着词儿，只凑近去，听得她轻轻说：“我还没，我还没……”　　 我看琉凌子真是好转儿了，体温也是逐渐恢复，看她还想说话儿来着，急止了去，只说道：“琉凌子，你别说话儿了，我看你刚刚咋突然变得……可吓死人去，咋每次都是这样，你到底咋的了？”　　 她只是尴尬的笑笑，对我说：“要是每次都能这样，去了又回来，该是有多好！”　　 我听得不明白，只问她道：“你说啥啊，啥去了又回来，你是做梦了还是咋的了，老是说这般奇怪的话儿？”　　 琉凌子没回答我，只是挣扎了一下，便把她放下来，只是看了看地上符，也朝我看一眼儿，便一阵儿手起，只把符印一一收了去，又沉闷了许久，像是思考了很郑重一般儿的，只对我说：“我没做梦，也没说错话，我说的，便只是真的……这次耗得浑身精力，只靠它们了，所有赌注，只在这上面，若是……若是再打不赢血山鬼，我……我定无法含泪九泉！”　　 她还没说完，我把她嘴捂了去，也生气了，只说：“你在那儿瞎说啥，干嘛动不得就说这些，你只把自个儿当死人了吗，告诉你，只我黑娃子在你身边儿，便拼了死去，便也救得你来，别给我瞎说儿！”　　 我看她很感动一般的，只把泪花儿噙了，满满的眼眶，又对我说：“我想起一句话……”　　 我问她：“啥话儿，你且说来看看！”　　 她说：“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就笑了，问她道：“你这傻子，又是这般说，好吧，既然你愿意，我也是没话儿说，自是舍命陪君子！舍命陪君子罢……”　　 琉凌子只摇头，拼了命儿的摇头，她恨极了我一般的，只把我推了去，却跟我说：“不是说你！”　　 我楞了，问她道：“不是说我，那是说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