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只觉得浑身疼痛,他迷蒙中感觉被拖拽,不知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过了多久,最后,他是被冻醒的。 没错,冰冷的菜窖,充斥着潮湿和腐烂萝卜的味道。 钟明挣扎着想要起来,可是徒劳,他浑身的每一块骨头都痛的叫嚣,嘴唇干裂着,发不出求救的声音。 努力睁开眼,很久才意识到自己身处菜窖。 没杀他,也许是父亲最后的慈悲。 钟明想哭已经哭不出来,只能张大着嘴,发出无声地嚎叫。 冰冷刺骨的菜窖,腐烂菜叶和血腥味的交融,一切反而让人清醒。 钟明从没有像此时这样清晰的倒数着生命。 生命于他,曾有过短暂的挣扎,然而生活的冰冷让他早就对生命没了留恋。唯有一人,让他在寂寞寒冷的人生里得到过一丝温暖,也是他唯一放心不下的。 真的好冷啊,叶颜说过她小时候在菜窖里的滋味,那时听了,他只有心疼。身临其境才知道,自己单薄的心疼是多么苍白,只有真正感受过的人才知道那是每一秒都在割裂的痛,冷,总是见缝插针,在你骨头缝中不断地扩张,直到扎进你的心,完结你的生命。 钟明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了,也曾拼命想要爬出去,想要敲打出声音,想要嚎叫求助。 可无奈,这一切都是枉然,只是加速生命的流逝。到最后,他仰躺在腐烂酸菜缸旁边,意识开始和灵魂一样逐渐离开他,恍惚中好像听到了叶颜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这让他一下从梦里惊醒,他想回应,可沙哑的声音穿透不了这距离。 叶颜的声音让他燃起希望。但这样的希望,对比着他残破身躯,不过是在叠加绝望而已。看书溂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好像万莹死的时候。那份拼了命的挣扎,却无法逃脱,只有一声声对亲近之人的呐喊。 钟明哭了,不断地重复着“我错了我错了”,忏悔自己无法救赎的罪孽。 他觉得他现在就是在接受惩罚,这是他为了自己的私心,挥起锤子伤害别人的代价。 世人都要付出自己的代价。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钟明在这寒冷中逐渐失去温度,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在冰冷菜窖里了,却突然听到头顶有声音。 猛地一股寒风吹在脸上,刺激着神经,他睁开眼,看到头顶拉门被打开了,天空上是星星和飘落的雪花,刺骨寒风让他瞬间清醒,用最后的力气拼命大叫着。 可没有人回应他,半晌上面却扔下来一条绳子。 钟明来不及多想,他知道机会只有现在,如果不把握住,就要死在这了。 或许人的意志真的会在绝望中被无尽放大,钟明甚至都不知自己是如何爬到那条绳子前的。 他没有多余时间想外面到底是谁给他扔了绳子,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救他,却不回应他。 他此时只有一个想法,爬出去,爬出去就能活,还不能放弃,他要去找叶颜。 可他抓住一次又掉下来一次,他受伤太重,绳子太细,找不到支点,爬不上去。 钟明大喘着气,侧头竟看到了身边和他一起被扔进菜窖的锤子。 他抓起那把锤子,绑在绳子下头,踩着终于爬出了菜窖。 寒冷的空气让他的肺炸裂,他却喜极而泣。 踉跄的扶着墙站起来,可四周一个人都没有,他不知是谁给他扔了绳子,也许是父亲,终究不忍看自己死在这? 钟明抹了一把脸,一分钟都不想停留。蹒跚的走出长长的胡同,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司机看到他的样子吓坏了,“小伙子,你这是咋了?” “师傅,去,去三院。” 钟明跌跌撞撞的跑到医院,护士看见他吓了一跳,要过来将他带去急诊室,他却推开,往楼上去。 他的样子吓坏了医护人员,“你出了什么事,需要帮你报警吗?” 更有护士认出了钟明,喊着人说是要去帮忙找他父亲钟怀隐,还安慰着钟明别怕,刚才还在药房看到他父亲,离这很近,马上就来。 钟明听到却愣住,父亲一直在医院?那么不是父亲放他出来的? 他顿时惊慌,趁着护士去叫人,侧身躲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如果不是父亲放他出来的,那么,他私自跑了,父亲一定会把他抓回去的,不行,绝对不行。 他往楼上爬,上下楼的家属频频回头看他,钟明硬挺着,他时间不多,一会医生,甚至钟怀隐就要来找他了。 他必须快点,他要见到叶颜,就这一个信念支撑着。 可到了叶颜病房,人却没了,屋子里东西也没了,他慌了,问护士,“叶颜呢?” “叶颜昨天出了车祸,转到骨外住院部了,怎么你不知道?” 小护士看着他身上的伤,“你不会是和她一块出的车祸吧?” “车祸?” 钟明心一沉,“她有没有事,她怎么了。” “没事,只是骨裂,在骨外那边。” 钟明想下楼去骨外住院部。后面护士喊他,“喂,喂,你这样子跑去哪啊,你受伤了。还有啊,那边的人之前也来问过叶颜,说她下午跑出去了,现在不知回来了没有,你们这些病人怎么一个个的都不听话。” 钟明顿住脚步,浑身疼痛,他知道自己快支撑不住了,跑出来已经用了所有力气,此时额头上全是虚汗。 他时间不多,钟怀隐一会也许就要找到他了,他必须要躲开。 又回头,“能帮我问问那边,叶颜回来了没有,还有她昨天怎么出的车祸,她不是住院呢吗。” “昨晚上我一个没看住,她就跑了,听警察说,她爸喝多了带她去祭拜母亲,就出了车祸,她爸现在还没醒呢。” “她爸?” 钟明已经无力思考,他的意识在一点点浑浊,难以站立。 小护士在他催促下给楼下骨外打了电话,“那边说人没回来,也联系不上她家属。谁也不知道她去哪了,不过那边的护士说她从醒了就一直在问你,你叫钟明吧。” 钟明没有回答护士直接下楼。他没来,叶颜一定去找他了,自己怎么这么傻。他一整天都没在,叶颜肯定担心,也许自己和她错过了。他想起昏迷中听到叶颜喊他名字,那不是梦,叶颜一定来找过自己。 钟明脑子很乱,叶颜受伤了,还可能骨折了,伤的怎么样。 他的担心已经盖过了身上疼痛,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思,找到叶颜,可他下楼的时候,认识他的一个护士看到他,喊着,“钟明,钟明你在这啊?” 他回头看到护士后面跟着的父亲。 顿时心一紧,躲进洗手间。 这样躲了一会,才趁没人赶紧走出医院大厅。此时他浑身发抖,但竟一时不知该去哪里,是不是要打车去找叶颜,可叶颜能去哪呢,她已经没有母亲没有家了,会不会回了王大庆的院子? 可刚缓口气还没等走,就听到身后侧墙那边有哭声。 钟明心一震猛的回头,试探性的,“叶颜?” 那哭声止住,随后那片树荫里走出一个影子,拖着打着石膏的腿,扶着墙走出阴影,“钟明?” 钟明紧紧抱住叶颜,悬着的心终于放下,还好,还好,命运这一次没让他们错过。 “钟明你去哪了,我找了你一天,我好害怕,害怕你出了事,怕你扔下我。我去你家找你,你不在,我又怕你来医院了,又跑回来。我还去了市中心,去了我们去过的地方。” 叶颜扎在他怀里,眼泪湿润了钟明破碎肮脏的衣服。 钟明抱住叶颜这一刻终于有了生的感觉,他还活着,见到了叶颜,这不是梦。 “对不起,叶颜。” 看她腿上的石膏,擦破的胳膊,满是灰泥的衣服,想象着她寻找他一次次摔倒的样子,心痛无比。“叶颜,我说了我永远不会抛下你,除非我死。” “我只有你了。” “我也只有你了,叶颜。” 叶颜慌张了一整天,眼睛都肿了,此时发泄出来后才平静,抬头看着钟明那已经青紫满是伤口的脸,身上的淤青,不可思议的捂住嘴,“发生了什么?” 大概是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钟明没站住,直接滑落。 叶颜吓坏了,要去叫医生护士,却被钟明最后一丝意识,拉住手腕。“别叫,如果叫了,他找到我,咱们就再也见不了了。” 叶颜惊讶的蹲下,急得眼泪横流,“谁啊,是刨锛者吗?他对你动手了?怎么办啊,钟明你伤成这样,不到医院处理你会死的。” 钟明摇头,“死不了我知道,如果进了医院我才会死,不是刨锛者,是我爸,是刨锛者陷害了我,叶颜,我爸以为我才是凶手,他要杀了我。听我的,叶颜。” 他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抓着叶颜的手,“帮我找个地方躲起来,别害怕,我不会死,真的。躲起来,不然我爸会找到我的,必须要想办法,先活下来,以后,以后再。” 话没说完,钟明就晕在了叶颜的肩头。 一个瘸子,一个生死未卜,叶颜在寒风里无助的哭泣,抱着钟明,绝望的看着黑夜。可没有人能帮他们,四处都是想让他们死的人,又有谁能帮得了她呢? 命运太不公平,为什么要这样对她,满身残破还不够吗,真的要把他们逼入绝境?为什么别人天生拥有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就那么难? 叶颜急的哭出来,这么寒冷的冬夜,她拖着残腿带着一身伤的钟明,能躲到哪去呢?她已经没家了。 最先想到的是王大庆的房子,可那离钟明家太近了,钟怀隐肯定也会想到。那能躲去哪呢,旅店?叶颜摇头,他俩身上有伤,肯定惹人怀疑。 叶颜跑到医院旁的电话亭,想打给廖尘宇,但想到廖尘宇明天就要去京城,还有他今天的话,叶颜终究还是没有将号码按下去。 最后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认识的人不多,朋友更没几个,只能想到一个人了,万诚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