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队长只得说：“我们队里原本就养有不少大牲口，到了春耕，不少生产队要和我们借用。之前祝干事给我们的意见，是养几十头骡子，造些大车，到春耕秋收给别的大队支援做运输。可是那样一来，我们只给别的队提供便利，我们队又怎么发展？”　　 那么说是没做了？　　 祝晓敏说：“三大队原来就有养大牲口的经验，养大牲口是最容易上手的，而且让你们给别的队提供便利，也不是白做，别的队用了你们的骡车，也是要用粮食或者钱做报酬的，这也是发展。”　　 牛队长冷笑：“一大队自己养羊养鸡，可是成天吃肉的。”　　 祝晓敏无奈：“你们有了多出来的粮食，一样可以换肉吃，也不是非自己养的不可。”　　 牛队长冷了脸，没有再说。　　 姜见成试着问：“那么，我们三大队是没有做这一部分的基建？”　　 牛队长指了指前边说：“前头就是牛棚了，我们要养骡子，也在那里就行，还做什么基建？还有，我们后边就是林子，要养羊养鸡也做得起来，现在做的是鸡窝。”　　 所以，三大队没有采用她给的意见，而是决定养鸡了。　　 祝晓敏无奈，只得跟着往里走。　　 三大队的牛棚是在一条山沟里，在一边的山坡搭着一些牛棚，后边是一片满是石头的荒山。　　 这个时候正是春耕，牛都被赶去地里，牛棚这里只有两头生病的老牛。　　 祝晓敏瞧着，依稀想到上一世来参观时的情景。　　 低矮的牛棚，比她记忆里更破败一些，一些将断的柱子只是简单的用铁丝又缠了条稍细的柱子上去，并没有替换。　　 上一世，差不多就是在这样的距离，她远远的看到过罗亭渊，只是那时并没有深刻的记忆，直到后来她和陆明峥被批斗才真切的接触。　　 牛队长也想到了罗家父子，特意指说：“罗亭渊原来就住那里，现在用来堆草料。”　　 祝晓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牛棚最边儿上的地方，上边的顶子已经没有多少遮挡，下边半截墙也不是泥坯，而是大木头做的架子，用破草席挡着。　　 心里隐隐的一疼，脸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说：“这样的地方，原本就不是给人住的。”　　 牛队长撇撇嘴：“走资派也能算人？”　　 祝晓敏侧头瞧瞧他，忍不住问：“去年那些人知道怕，所以才会摸去知青点行凶，牛队长就不怕吗？”　　 牛队长沉了脸：“我怕什么？我是负责生产的。”　　 祝晓敏点点头，目光调远看着牛棚：“三大队养牛五十余头，听说以前这里的工作基本上都是由他们父子完成的，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牛队长冷哼：“他们来就是劳动改造，他们不干活儿，还在这里当大少爷？”　　 祝晓敏侧头看他，微笑说：“牛队长，运动结束了，上头都承认是个错误，你的言论很危险。”　　 牛队长沉了脸，不再说话。　　 祝晓敏叹气，摇摇头说：“在大趋势的裹挟下，其实大多数人身不由己，只是，也正是在那样的混乱里，很多人还能保护良善，给别人一些生存的空间，却有更多的人把人性中的恶发挥的淋漓尽致。”　　 “现在，大运动结束，他们知道自己做的恶，他们怕了，可是他们不是为了自己做过的事忏悔，得到被伤害者的原谅，而是以更加恶毒的方式去掩盖他们的错误。”　　 说到这里，她回头看着牛队长，一字一字，坚定的下结论：“牛队长，那十几个人死的不冤，他们该得的！”　　 牛队长脸色阴晴不定，咬牙说：“可是，那件案子，明明可以私了，我可以让他们认错，给罗亭渊父子赔罪，他们可以不死，那就不会有那么多孤儿寡妇。”　　 祝晓敏冷笑：“私了？让罗先生原谅他们，所以他们就能心安，是吗？那罗先生呢？他受的伤，那些年受的荼毒，就白受了吗？如果那天罗先生被他们害死，他们还会向罗先生认错？罗先生还能原谅他们？”　　 “更何况，他们冲进知青点，如果不是我们赶到的及时，他们害死的岂止是罗先生父子？你别忘了，同时受伤的还有一个知青，在场的还有另一个知青和一名烈属，他们有什么好歹，他们认个错就能私了？”　　 “到时候惊动的可不止是县里，还有军区，追查下，三大队还会牵扯出多少人，牛队长算过吗？”　　 听她一句句，词锋越来越凌利，牛队长也有些心惊，却又有些不甘，低声说：“那……那是因为他们非要护着罗亭渊。”　　 “不然，你让他们袖手旁观，任由他们在知青点行凶杀人？”祝晓敏反问，“然后呢？还说是人民内部矛盾，要求和知青点私了？罗先生呢？就那么白白被他们害死？”　　 “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会害怕罗先生报复，说明他们知道罗先生有报复的能力，如果他死了，和他相关的人不会查不会问吗？到时候，一样可以牵扯出多少人来，你三大队还有多少人要搭进去？”　　 姜见成本来也是怕三大队的人愤怒下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给祝晓敏保驾的，可是现在听她侃侃而谈，大有舌战群儒的气势，一时听的傻了，连连点头，只能重复说：“就是就是！”　　 牛队长说：“可是罗亭渊没死，那十几个人却没了命。”　　 “如果他们不去杀人，也不会死。”祝晓敏答，再次下个结论，“咎由自取罢了。”　　 “祝知青！”牛队长喊出原来的称呼，“这里是三大队，你在这里这么说话，就不怕有来无回？”　　 “我怕！”白桂花刚上前一步，祝晓敏已经把话截住，稳定的眼神没有一丝慌乱，向牛队长注视，“牛队长，所谓君子不立危墙，我来是为了工作，不是为了玩命。”　　 “只是我保证，今天不管我是伤到还是死了，三大队必然会首当其冲遭受清算，到时候岂止是十几个人，这整个三大队怕是要有一半的女人变成寡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