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将军的话,就像是一柄冰冷无情的铁锤,狠狠地砸击在了任也和毒酒壶的心头,令他们心神俱震。 没错,他们之前谁也没有想到,今晚的差事……竟会是这样。 懵逼,茫然,三观惧碎。 任也站在屏风后,目光呆愣地瞧着那与十二将推杯换盏,且一口一个吾弟的武元君,心中先前对他积累出的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本以为,这位统帅并不是政客,也不是朝中权臣,只是一位会打仗,会统兵的柱国将军。他外表儒雅,但内心却极为刚硬,有着一股子宁折不弯的霸气劲儿,非常值得自己钦佩。 但现在看来,对方不但是一名老谋深算的政客、权臣,可能还是一位表演艺术家。 呵…… 任也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尽是失望。 在六君子中,他与武元君接触得最多,虽只是短短六日的时间,可任也却感觉自己在这里学了很多东西,且拿到了很多。 越敬佩,就越失望…… 旁边,毒酒壶缓过神后,脸上倒是没了意外之色,只有嘲讽似的冷笑。 南疆朝堂山头林立,边境之地势力繁杂,且常年战乱,匪患成群,这不是没有道理的……活该如此啊。 正殿中。 巫主武元君与十二位兄弟,一边饮酒,一边商议明日起兵之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武元君才扶腿起身,笑呵呵地指着众位兄弟说道:“明日早起便要行军,最晚晌午时就要大战。尔等切莫要多饮,适量……适量……!” “大哥,我等的酒量你还不清楚?莫说大家都只是一小壶的佳酿,即便就是三大坛酒,也依旧不会耽误大战。”三哥声音爽朗道:“你且放心吧,明日我就剁了那对方先锋之将的脑袋……。” “哈哈,好。尔等吃肉喝酒,我先去一趟茅房,稍后便回。”武元君笑着摆手,迈步走向了屏风之后。 他一走,有不少兄弟都发出了感慨。 “大哥,真是老了啊……只饮半壶,就尿意难忍。” “是啊,此番起兵,我等都应奋力杀敌,早日结束战事,也可不让他劳心费神。” “来来,再饮一杯,便差不多了。” “……!” 众人聊了两句,便再次一同举杯,尽饮杯中酒。 屏风后。 武元君背着手,背对着众人,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了,有的只是冰冷无情。 廊道内,静谧如死地一般。 半晌后,他看着幽暗的长廊,淡淡说道:“动手吧。” “踏踏……!” 言闭,空旷的走廊中,只徒留他独自行走的脚步声。 任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很想追过去质问一句:“此举为何,是怕死吗?” 可话都到嘴边了,他又忍住了。 这不是怕死……又能是什么呢? 冯将军说得还不够直白吗?不老山永远也不会起战事,有的只是一场能令国主安心的……屠杀。 大军明日开拔,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今日殿内夜宴,十二统兵之将,会用鲜血和生命,换来他的平稳落地。 部队被接管后,再交与朝堂,这等于老虎没了爪牙,那在国主眼里,或许也就没了威胁。 越走越远的脚步声,逐渐变得微不可闻。 “刷!” 冯将军抬起双臂,一张神光奕奕的大弓,便出现在了他的双手之中。 他张弓搭箭,对准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将领。 眼睛一睁一闭,滚烫的热泪,顺着脸颊流淌。 “我乃家将,家主之言,便是大义。诸位……走好吧。” 一声呢喃泛起,弓弦啪的一声绷直。 “嗖!” 箭矢飙射而出,速度极快,用肉眼几乎不可捕捉。 “噗!” 一箭停滞,精准地射在了那位将领的后背之上。 原本喧闹的正殿,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老七,老七!”三哥率先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有刺客,殿外近卫入内!” “保护大哥,快快,保护大哥,他一人去了茅房!”一位年轻的将领,瞬间酒醒,且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武元君。 “动手。”冯将军站在屏风后喊道。 任也虽然万分不愿,但毕竟这只是天道演化出的秘境,过往的现实结果,也已经不可改变。 “嘭!” 他一脚踹飞屏风,召唤出人皇剑,摆手喊道:“杀,莫要放走一人。” “嘭嘭嘭,咣当……!” 喊声飘荡,埋伏在正殿两侧长廊中,以及厢房中的兵丁,立即操控着暗器法宝,无差别地冲着正殿攻击。 同一时间,殿外也传来了喊杀声,十二将领带来的近卫,似乎也遭受到了围攻。 “轰!” 突兀间,大殿内荡起一阵清光,一座提前布置好的大阵,彻底将此地与外界隔绝。 殿内。 十二位将领看到这一幕后,全都呆愣在原地,有的甚至嘴角的酒渍都还未干涸。 三哥怔怔地看着四处飞掠的箭矢,突然呢喃道:“没有刺客,是大哥……大哥……想杀我们。” “为何如此?为何如此啊?!” “我浑身神力溃散,酒……酒中有毒!” “我等与你荣辱与共这么多年,你为何要这样做?” “武元君,你要让我等赴死,何须如此啊?一句话便好!” “诸位兄弟,他不仁,也休怪我们无义了。杀出去……带兵离开不老山!” “杀!” “……!” 一时间,十二位将领悲痛万分地怒吼着,且纷纷亮出兵刃,准备殊死一搏。 不多时,大殿内,到处都是烛光枪影,以及兵刃相撞之声。 门口的风铃随风而摆,发出悦耳的脆响…… 是风起了吗? 若是起了,那可曾会吹过,当年十四人跪地结义的寒潭水面? 若是起了,能否将往日的誓言,吹于此间…… 留残音绕耳,欲说誓言变戏言。 …… 不老山外,一处荒野林间,数十名将领兵丁,此刻正在黑暗处更换着普通衣物与行囊。 他们是从不老山庄偷偷离开的,行至此处后,准备易容乔装,向岭南之境赶去。 除了一些近卫将领外,林中还有百花仙,翁散人,以及鬼头刀。 三人按照一名偏将的吩咐,主要负责守护马车上的一些木箱。 这些木箱里都装着人,有幼小的观风,有巫主的妻妾,也族中老者、直系亲属等等。 今日,不老山周遭的大军已经频繁调动,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这身处在南疆的百姓,历年来都饱受战乱的折磨,或许织田耕种的本事早都已经忘却,但逃跑的经验却是十足。 这行人,准备在偏将和鬼头刀等人的带领下,悄悄潜入偏僻的乡间小路,再假扮成逃荒的战乱之民,彻底溜出不老山。 此计划,早都已经做足了准备,不管是逃离路线,还是沿途需要打点的人,都已办妥。 亥时末。 这群人乔装打扮后,便再次上路。 一路前行十余里,那一直表现得很安静的鬼头刀,突然冲着队列首位的家将徐贰叁传音:“你想死吗?” 这话有些过于没礼貌和突兀了。 徐贰叁眼神冷淡地回头看了一眼:“鬼头刀大人,这话是何意?” “你若是想活,再前行十里后,便按照我说的做……。”鬼头刀声音冰冷,充满着不容置疑。 …… 不老山庄,正殿内。 窗外柔和的月光,映射着正殿内的一片鲜红。残肢断臂黏连在了一块,与打翻在地的美酒佳肴相混,散发出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 夜宴过后,没有三军开拔的鼓声,只有满地的狼藉和尸体。 十二将各个身负重伤,有人已经死在了不甘的呐喊中;也有人倒在血泊中,用腥红双眼瞧着高台上大哥的座椅。 那张椅子,他们用生命守护了半生,这当然有关乎自己的利益,但却无一人违背当初的誓言。 大殿周遭,任也、大胖龙、毒酒壶,以及冯将军,还有不少兵丁,也都有着不轻的伤势。 这十二将各个都是三品巅峰的神通者,虽然饮下了毒酒,但却不至于立刻身死。 刚才的一番苦战,他们也是仗着人多和偷袭,且有阵法和毒药加持,这才拿下来的。 任也瘫坐在倒塌的屏风牌匾上,双眸瞧着四周,眼神有些空洞。 他精神有些恍惚,甚至都忘了刚才的战斗细节,只记得自己疯狂地攻击着十二将……像是对待畜生一般。 当然,他认为自己刚才的行为,也跟畜生没什么区别。 虽然这只是星门演出来的故事,对手也都是残魂,早都不在人世了。 但他还是代入了…… 他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清凉府做大了,真的走向了不朽王朝的征程,那当老刘、爱妃、黄哥、唐风、李彦等人,与自己发生了不可调和的政治冲突…… 那自己也要这样做吗? 去tm的吧,任也联想到这里时,直接在心里骂道:“……若帝王之路,就如这般冷酷无情,那便毫无意义,也担不起人皇这俩字。” “呼……!” 他浓烈喘息着,摒去杂念,且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就是一次经历,不必当真。 “踏踏。”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自殿后的廊道内传出。 一位身着黑袍,个子非常矮小的人影出现。 他慢步而行,跨过尸体与残肢断臂,缓缓来到了十二将中的三哥面前。 明亮的灯火映射,被射瞎了一只眼的三哥,趴在地上,费力地抬起了头。 “啪!” 那身着黑袍的矮小人影,抬脚踩在了三哥的脸上,冷笑着问道:“呵呵……我听闻,你一直主张造反?无父无君的狗东西,你可曾想过自己有今日这般下场?!” 三哥有一半脸颊都埋在血泊中,他虽已濒死,却笑着回道:“你这见不得人的奴才……是怕这里的光太晃眼了吗?” “我效忠国主,效忠巫神,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南疆。我有何见不得人的?”矮小的人影,缓缓摘下了遮挡面容的帽子。 任也抬头一看,那矮小的身影,正是代表朝廷走动的鼠大人。 他是南疆国主身边最红的小动物之一,也是一位被阉割过后的太监鼠。 三哥目光鄙夷地瞧着鼠大人,用最后的力气说道:“这一代巫主的脊梁断了……自有后来人续骨而立。若今日之事传出,老子的后代,白蟒族的后代……将永世不南拜!” “大哥……糊涂啊……糊涂。” 说话间,三哥趴在血泊中闭眼。 门口处,风铃在风中作响。 鼠大人看了一眼后殿,轻笑着说道:“明知牛喜已经投靠了朝廷,你为何还要动他?” 武元君站在回廊的黑暗中,淡淡地回道:“他可以效忠圣上,但不能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