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牢内陷入沉静，汪直想了想，突然觉得不对劲儿。　　 这三人明显是为了石见银矿而来，那便是出兵作战，怕是也要用到浙江官兵，这么贬低浙江官军战斗力，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他赶紧打破沉默道：“不过，跟我来的三千部队算是我的精锐……”　　 话音刚落，胡宗宪的脸更难看了，岑港之战他派出平定福建与广东倭寇之乱的俞大猷，颇有武名的戚继光和他亲自训练的绍兴兵，就这花了将近一年时间才把倭寇驱逐出境。　　 中间这两人因为拖得时间太长，朝内开始诋毁他，并弹劾俞大猷，于是他不得不罢免了俞大猷和参将戚继光，并限制以一月为期限，必须平定倭寇。　　 这两人都是他看好的青年才俊，未来可独当一面的武将，但汪直竟然说他的部队是精锐，难不成俞大猷和戚继光是草包？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但事实摆在面前，容不得胡宗宪反驳，他想想当时自己在张经死后接手浙江总兵时的场景，心里暗骂一句不争气的家伙。　　 唐顺之脸色也不好看，他一直主张在海上截击倭寇的兵船，不让倭寇登陆，但当时大部分的将校兵卒都惧海战，导致他不得不捉拿法办一些官兵，才一整军纪。　　 可他在的时候，官兵是一副模样，可他不在时，便是另一幅模样，这也是导致他累出病的原因，但凡官兵能涨涨记性，也不用他和救火员一样东奔西跑。　　 “算了，你不用为他们遮丑，浙江兵力羸弱，这是不争的事实。”唐顺之沉声道。　　 他向前迈出一步，看着汪直说道：“你应该已经明白，我们想要什么，大明想要什么。没错，我们需要知道石见银矿和倭国的情况，包括石见银矿的具体产量、位置，军队信息。”　　 “只要你还想活命，就说出来，我这徒弟自是有手段判断消息真假。”　　 此时，汪直心中大定。　　 作为当下在倭国最有实力、也最了解倭国的大明人，他本想再多夸大倭国大名们的实力，好凸显自己的重要性，可他看了看那个年轻人，又把自己的小心思收了回去。　　 “石见银矿现在拥有者是尼子氏，家主叫尼子晴久，我曾用欧罗巴火器与他们做过生意，说真的。我认为，即便把我和松浦氏加在一起，怕也不是尼子家的对手，听闻尼子氏仅铁骑便有三千。”　　 汪直觉得有些灭自己威风，连忙补充道：“当然，海上他们加一起也不是我的对手。但进了陆地，我手下的人毕竟不是军纪严明的士兵，小股作战还行，两军对垒……怕是困难。”　　 “不过有一点好的，我跟尼子氏做生意时去过他们的主城，月山富田城，在里面打听到消息，石见银矿离海岸非常近，大概只有几公里的路途。”　　 胡宗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才是他想要的信息：“这不是几公里的问题，这是银矿，需要开采，和抢劫不同，抢一次才能抢多少银子？得能在当地站稳脚跟。你可知道银矿的防守力量和地形地貌。”　　 范凌恒见状心里吐了口气，他对于石见银矿，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个银山，但具体在哪，地形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唐顺之在杭州府衙已经把范凌恒知道的关于倭国的信息告诉了胡宗宪，两人商量，先让他出面唬一唬汪直，镇住这海盗王，免得他后续胡诌，不知道真假。　　 看来，这个计谋截至目前为止，极其成功。　　 “胡总督，这你可真高看我了，石见银矿是尼子氏的命根子，我这点儿消息还是花重金，安排手底下倭国土著好不容易打探出来的消息，多的我确实不知道了。”　　 有那个他摸不清根底的少年在，他不敢瞎说，怕被戳穿。　　 “可我可以想办法安排人去打探消息……”汪直补充道。　　 “你可以安排人从海面佯攻，看这什么尼子氏哪里防守森严，再派人去这些地方探一探便可知道这些地点是做什么的。”　　 唐顺之反手就给他出了主意，至于死人什么，他毫不在意。　　 “大人，我现在可是在杭州大牢里呆着呢，你认为我有这个能力么？”汪直抖了抖背后的手镣，手镣相撞，发出叮叮咣咣的响声。　　 “你刚才说在岑港是你的大部分精锐，但岑港之战你的精锐几近全灭，那你现在还能掌控在倭国的势力么？”胡宗宪发现一个问题，眼神凌厉道。　　 “当然可以！我汪直便是一人一船回到平户，手底下人也不敢忤逆我！”汪直抬起头骄傲道。　　 “好，既然如此，也不瞒你说，我看中了石见银矿，想把这个银矿献给朝廷，你若答应尽心尽力帮我，我便想办法让你能活下来。”胡宗宪点了点头，沉声道。　　 “此话当真？”汪直一个激动，差点把座椅打翻，范凌恒眼疾手快，快走两步把他椅子扶正。　　 “当真，你本人不能回平户，但可以修书一封，让那边人把银矿消息打探清楚后，待我这边全部安排好你才能回去。”　　 胡宗宪虽然答应保他一命，可也知道，在大明水师新船下海，戚继光新兵训好前，万万不能让这人脱离自己掌控。　　 “哦，对了，在杭州期间，你还要协助本督平定东南海患。”胡宗宪补上一句。　　 “呵，我上岸本就是为了这事儿，你且放心，我说到做到。”胡宗宪不提这事儿还好，提起这事儿汪直就火冒三丈。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为了能活下去，汪直不介意压制自己的怒火。　　 “不过……我有个条件。”汪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什么？”　　 “我要杀了刚才给我一巴掌的狱卒！一会儿就要！”　　 “不行，换个条件。”胡宗宪一口回绝道。　　 “呵呵，胡总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从十五岁离家后，便是再也没有受过如此奇耻大辱，若你不愿，那便砍了我头吧。”　　 汪直逍遥纵横贯了，他能受得了胡宗宪对他的轻视，那是因为胡宗宪毕竟是总督。　　 可那狱卒是什么人？无名小卒！汪直平日杀这等人犹如杀鸡一般。　　 这一巴掌给到他脸上，不啻于让他汪直颜面扫地。　　 难不成未来他，或者他儿子、家人走在大街上，还得让人背后指指点点，说一个无名小卒曾经扇过他汪直的耳光？那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他要不是因为自己儿子和妻子被胡宗宪抓到府中，再加上他本人在外面漂了这么多年，想老了以后能落叶归根，在平户呆着多舒服，何必要上岸难为自己。　　 胡宗宪蹙眉，半晌没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