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顺利背完,胡修道和柳文自然是兴奋。 但是朱安宁和朱棣多少还是有些不满意的,毕竟没有做到顺畅背完,居然磕磕绊绊的。 看来还是打得少了。 所以当胡修道和柳文咧嘴回头看朱安宁和朱棣的时候,他们看到的是,两人狞笑着,甩了甩树枝…… 至于方孝孺,他还在惊讶之中,说是非常震撼也没有,毕竟就是背出来了而已。 站在他身后的宋濂,则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情感上他肯定是站在方孝孺这一边的,但是作为明朝礼法的奠基人,宋濂依旧是对两少年能把论语学而篇给背下来表示赞许。 他悄然向身边的宋慎问道。 “这两少年,之前真的是没学过论语?” 宋慎嘴巴还在张着,他和方孝孺一样惊讶。 “爷爷,这两少年,前些日子,还在学堂里识字啊……” 他说得婉转。 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这胡修道和柳文,是绝不可能说正儿八经学过论语的。 宋濂原来只是点头,而听完宋慎的话之后,也是微惊。 他抬头看向了正在狞笑着挥舞手中树枝的朱安宁。 怎么也没办法和什么名师大儒绑定在一起…… 所以,这朱赞读,是怎么调教好这两个农家少年的呢。 此时的宋濂,多少有了点好奇的感觉。 一边的马皇后,她也是颔首表示认可。 虽然她不太了解朱安宁和方孝孺的恩怨情仇,但是这两农家少年,能把论语学而篇背出来,已经是相当了不起。 要知道,古代读书,可是特权。 一般家庭,是根本没有机会的,这会损失掉一个重要的劳动力,且最后读书的结果,往往是不太好的。 每年能够金榜题名的人能有多少嘛。 更遑论现在朱元璋,已经把恩科给停了。 这更显得胡修道和柳文的可贵。 之后朱怀静在一边哼了声。 “有什么了不起嘛……背成这个样子,我也能背啊!” 她轻哼着,攒起眉头的样子很是可爱。 赵集在一边听了,也是微微弯了腰,笑着回了朱怀静。 “公主,这两少年,恐怕是连字都认不全,但是却能把学而篇给背完,已经是相当了不起了。” 赵集是知道永乐庄的具体情况的。 流民的安置,是由户部主导的,但是工部也参与了其中。 比如安置灾民草房的建设,和定期口粮的发放,他们工部就需要协调其中。 所以他也是知道这永乐庄,其实就是灾民安置点。 能出这两个能背诵论语的少年,已经相当厉害了啊。 只是赵集的解释,并没能完全说服少女。 朱怀静依旧是嘟囔着想反驳,只是最后被马皇后碰了碰肩膀,她最终还是没有再言语。 过了这么些时间,方孝孺也是缓了过来,他收起了惊讶的神情。 点了点头,也算是认可了两人的背诵。 “准确无误,那,我是否可以继续提问?”他拱了拱手,既是向着胡修道和柳文,也是向着朱安宁。 朱安宁撇了撇嘴,突然觉得这赌局真是无聊。 本来就是气头上答应下来的。 现在来看,赢了的话,也就是赚了个看着就不是什么优良劳动力的方孝孺而已…… 感觉不是很值当啊。 于是,兴趣索然的朱安宁,是摆了摆手,示意方孝孺继续。 这般做派,方孝孺自然也是看在眼里,那是多少有点恼火。 只是现在不仅是恩师在场,马皇后、工部侍郎赵大人和小公主都在这里看着,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出格。 便只得压着怒火,开始想问题。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作何解释。” 方孝孺毕竟还是性格板正。 即便是很看不惯朱安宁的做派,他依旧是没有选择什么太刁难的问题。 而是选择了学而篇中最重要的那个篇章,提出了问题。 这问题,胡修道和柳文,都是听进了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 胡修道率先开口回道。 “不就是给别人办事儿,又没有尽心尽力,没偷奸耍滑呗?” “第二句是和朋友相处,有没有说话算数,骗朋友咯?” “第三句我知道的,是朱爷说的,他说,学到的东西,要想一想,是对还是错,教给别人的时候,也要想清楚,有没有瞎扯犊子乱鸡掰教……”胡修道咧嘴一笑,说出的话语,却是让朱安宁眼前一黑。 这话……是没错。 但是,也太粗了吧。 于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朱安宁。 包括朱棣。 这让朱安宁是恼火不已。 要不要一个字不差地背下来?!!! 而且你他娘的个小燕,平时教这两鸟人的时候,粗话也骂的不少,结果现在却好像要全赖在自己身上似的,这像话么?!而且这胡修道也是,什么叫朱爷说的!能不能好好说话! 现场,只有朱怀静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眸子里,不仅是愉快,更是好奇。 她对朱安宁,是真的好奇了起来。 寻常先生,能这么教? 所幸朱安宁是真的脸皮厚,在最初的不淡定之后,他很快恢复了神色,进而是直接开始鼓掌。 “嗯,说得没错!” 他是直接开始夸赞胡修道和柳文说得没错。 方孝孺自然也是知道两人的回答是正确的……只是多少有点糙而已…… 他看了眼胡修道柳文,又看了眼朱安宁,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算是认可了对方的答案。 但是他也知道,这问询,不应该就此结束,他还有机会。 便强撑着,继续问了下去。 “半部《论语》治天下,你们说说,如何?” 这个问题。 就相当有意思了。 若是在科举的时候,那是绝无反对的可能的。 如果你说不,那基本就是说儒家不行。 实际上这是一个相当扯淡的问题。 即便在历史上,赵普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也是两说。 所以,这可以看做是一道陷阱题。 就是看胡修道和柳文能不能圆回来。 按理来说,这已经不属于,面对学童的题目了。 视情况而定,这都可以当做科举的一个小课题了。 所以在场的人,都是目光凝重了起来。 除了朱安宁,柳文和胡修道。 三人依旧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因为这个问题,辅导书上是出现过的。 当时给胡修道和柳文讲课的朱安宁,也是锐评过的。 “啊?这个朱爷讲过的,这说话纯粹就是有病……”胡修道一开口,又是让朱安宁眼前一黑。 能不能润色一下,婉转一点。 朱安宁真是恨得牙痒痒,巴不得上去抽他们一顿。 “嗯,确实,朱爷讲过。”柳文也是点了点头。 两人真就像说相声一样开始唠了起来。 “半部论语?就算给全部论语,春秋战国,秦,汉,三国,晋魏南北,宋、元,哪个还在的?”胡修道撇了撇嘴。 历史这方面的东西,朱安宁闲得蛋疼的时候,也是给他们讲过些故事的,这两少年比起乡学的那些学童,那可是要强的多的。 “就是嘛。”柳文也是点了点头。 这个说法,其实并不新奇。 因为这就是实际的情况。 但是实际情况不代表你能随便说出来……这些东西,一旦说出来,就会尴尬。 特别是,柳文还开始了补刀:“孔圣说的是有道理的,程朱夫子也是没问题的,但是,后续学他们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心如明镜呢?怕不是一堆人学了,然后实际心里却想的,是另外的东西吧。” 这段话,其实是朱安宁的原话,被柳文学去了而已。 毕竟柳文在怎么样,也就是个农家孩子,拽成语这种东西,还是难度略高。 但是模仿就相对简单很多了。 这句话一抛出来。 那是直接就把众人给干沉默了。 因为太有道理了,所以他们现在是没办法讲道理了。 连方孝孺这种杠精,都直接沉默了下来。 他又不是没有看到过官僚做派。 这恰恰坐实了柳文和胡修道的话语。 其实儒学,并无问题,论语治天下,也无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 所以,胡修道和柳文好像回答了问题,又好像没有回答问题。 却是直接让整个院子,都静了下来。 就连宋濂,都看出来了。 这两小孩,一定是熟读论语的。 不然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语。 但是这等深刻的言论。 是何等大儒,才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教授下去啊。 说实话,这很伤宋濂的自尊心。 因为他也是先生。 他也教学生。 但是怎么能教这么快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也不怪他。 古代的教学制度,总归还是遵循因材施教,以悟为主,先生讲解,为辅。 通常就是先生带读,然后学生复诵,复诵……无限复诵。 直到哪天学生说自己理解了,才允许说问先生。 这简直就是扯淡。 效率极其低下。 朱安宁就不一样了,他是直接就开始讲注解。 详细且有趣的注解。 胡修道和柳文又不蠢,加上棍棒的威胁。 那是很快就背了下来。 至于拓展部分,他们是权当故事听下来的。 这也是现代教育中极占优势的一环,立意高,就不怕说亵渎,古代对前人总是有种尊而不辱的感觉。 朱安宁哪管这些,好与不好,那是实实在在地告诉两人。 结果就是,两人在拓展这一块,要比直接背文章,还要熟悉。 方孝孺这时已经是惊讶得无以复加了。 背诵文章是基础。 但是解释也能说个一二的话。 那已经是登堂入室了。 虽然说得有些惊世骇俗,但是总归是有了个说法,且能说服人的说话。 现在来看,自己已经输了啊…… 只是在自尊心的作祟下,他怎么会允许自己输呢。 他咬牙,问了下去。 却是令所有人都意外的话语。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作何解!!!” 这四句话,出自论语的子罕篇,就算是学堂,也是放到最后在讲解的篇章。 这问题说出来,连宋濂都皱起了眉头。 现在的宋濂已经从最初的惊讶,变成了欣赏。 不说别的,能把论语中最基础的学而篇让两个没怎么上过学的孩童背下来,这已经是相当了不得的成就。 更别说,朱安宁还让两人记住了其中的解析。 这是何等的教学能力。 宋濂是隐隐有些佩服的。 而现在自己弟子方孝孺问出的子罕篇的内容。 那纯粹就是欺负人了。 一般的孩童,哪能学那么快。 这个篇章学完,一般的学生,就已经开始要学着做文章了啊。 宋濂是探了一口气。 他已经准备介入了。 因为现在已经够丢人了。 他不想在赵集和马皇后面前,再继续这样下去。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朱安宁好像也不是很慌。 这家伙,似乎还在笑。 难道…… 宋濂忽然想到了一些可能性。 连忙把目光转向了两个孩童。 只见柳文和胡修道,在最初的错愕之后,也是开始念叨方孝孺的问题,接着,居然也是露出了笑容。 “娘,他们笑了啊……”在旁边吃瓜的朱怀静,适时地补充了现场解说。 只见,胡修道在酝酿了片刻后,开口说道。 “不要像方学士一样自我,不要像方学士一样武断,不要像方学士一样固执,不要像方学士一样过于强调自己……” 这话,说得相当刺耳。 如同巴掌,狠狠地刮着方孝孺。 柳文听见胡修道的回答,却也是皱了皱眉。 认真地说道。 “朱爷说了,方学士只是例子,万一对方问了这个问题,回答的时候可以不用说的!” “噢噢,对哦,俺忘了啊!” 胡修道,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笑得人畜无害。 而某人,已经快要,吐血。 就连宋濂,都绷不住,脸是直接黑了下来。 不远处的朱安宁,自认也是觉得这话有点过。 只得咳了几声。 喝道。 “谁教你们的?啊?就会胡说八道!!!啊?欠揍是吧!!!”他对两人喝完,也是连忙对着宋濂拱了拱手:“宋太史,孩子不懂事,乱说话乱说话,不要见怪啊……” “……” 而等待朱安宁的,自然是只有沉默。 ps:我又6k失败了……很惭愧……吃个鸡腿忏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