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载坖在苏州大开杀戒的时候,严世蕃也在松江府对徐家展开的调查。 其实根本不用严世蕃怎么多去调查,自从徐阶入阁之后,徐家俨然成了松江府的士绅的领头羊,历任的松江知府不是徐阶的党羽门生,就是由徐阶推荐的,更是为徐家的兼并打开方便之门。 而且徐家的吃相也极为难看,徐阶为人处事擅于谋略算计,是玩弄政治权术的高手。但是徐阶对于儿子们的教育显然还不如严阁老呢。 严世蕃固然贪婪张狂,但是严家在家乡的名声极好,徐家在松江府,不说是人厌狗嫌,起码是声名扫地,要不然徐阶致仕后不敢回松江老家,而长期居住在浙江长兴县,死后也葬于长兴,就可见一般了。 徐阶的几个儿子中,徐璠还算好的,当然只是好的有限。虽然徐阶号称心学名家,长于治学,可是他的几个儿子在科举上都没有什么造诣。尤其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徐璠,嘉靖二十八年的南直隶乡试中,徐阶之子徐璠在应天乡试中请人代笔事发,虽然嘉靖没有追究此事。 但是徐璠也就此断绝了科举之路,接受了荫官,剩下的两个儿子连徐璠都不如呢。徐瑛在华亭老家的可谓是斑斑劣迹,他干的这些烂事,都不用严世蕃去仔细查,松江府衙里状告徐家的状子就堆积如山。 严世蕃虽然不想当严青天,但是也要借此机会把徐阶搞臭,原因很简单,和严党不同,徐阶可是清流,什么叫清流?那是指德行高洁富有名望的士大夫,徐家在松江府的所作所为,和清流可是完全沾不上边的。 严党可以不要脸,吃相难看,可是徐党不行,尤其是徐阶不行,他可是靠清流这张脸面吃饭的,严世蕃想借此机会狠狠地打击一下徐阶。 而在京师,徐阶府上也来了一位稀客,那就是王畿,他可以算得上王门宿老了,和徐阶一向比较友善。王畿是浙江绍兴府山阴县人,和徐阶的家乡也算比较近的了。嘉靖二年,因试礼部进士不第,返乡受业于王守仁。后协助王守仁指导学生,时有“教授师”之称,为王守仁最赏识的弟子之一。 曾任南京兵部武选司郎中,后因与夏言不和尔辈罢官,王畿被罢官后,往来江、浙、闽、越等地讲学,所到之处,听者云集,是现在王门中最活跃的人之一。 最近徐阶的日子很不好过,从东南来的书信已经堆满了徐阶的案头,全是要求徐阶想办法阻止朱载坖的,京师的官员们也纷纷上疏,他们当然不敢直接弹劾朱载坖,但是唐顺之、赵文华就成为替罪羊,不过他们的奏疏全部如泥牛入海,毫无消息,嘉靖和内阁都对此毫无反应。 不少人纷纷要求徐阶出来制止此事,但是徐阶很清楚,这次的事情根子就不在裕王身上,而是嘉靖缺钱用了。弹劾唐顺之也罢,赵文华也罢,甚至是直接弹劾朱载坖都没什么卵用。而且眼下他更担心自己家,徐璠有几斤几两他很清楚,他是绝对玩不过严世蕃的,徐阶哪有功夫管其他事情啊。 王畿到访,徐阶自然要接待的,不过徐阶知道,王畿此来,怕也是为东南士绅们说项的。 徐阶将王畿请进书房,问道:“汝中(王畿字)到京,有何事?” 王畿说道:“子升,大祸临头,还不知晓吗?” 徐阶有些吃惊问道:“汝中此言何意?” 王畿问道:“裕王殿下在苏松催征的事情,子升可知道?苏州谋反案,子升想必已经知道了吧?” 徐阶点点头,此案现在在京师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少东南官员认为这是朝廷为了催征而炮制出的冤案,不过此案是锦衣卫直接办理的,嘉靖已经御批定案了,谁也翻不得的。 王畿说道:“徐家在松江府的事情,子升难道一点都不知晓?” 徐阶皱眉说道:“这些事情,恐怕也非只徐家一家吧?” 徐阶始终认为,这件事情并不算什么,自己十载寒窗,位极人臣,搞了一辈子阴谋诡计,就不能享受享受吗?对于自己儿子的所作所为,徐阶并非不知晓,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堂堂次辅,搞些田产传之子孙,有错吗?难道自己就靠着大明朝的俸禄过活? 开什么玩笑,现在的官员,有哪个是只靠俸禄过活的?再说了,投献既不是自己先搞的,又不是自己强迫别人搞的。 说实话,徐阶已经数十年没有回过家了,对于徐家田产的来源,还停留在投献上面。所谓投献,就是百姓将自己的土地托到能够优免赋税的人家去,借此逃避赋税,同时这些拥有优免赋税的人家就成为了地主,这个事情,在大明算是比较普遍的。 王畿毫不客气的说道:“子升,何溺于儿女?子升言不能以父制命哉?行见子升之及于祸也。” 徐阶说道:“此话怎讲?” 王畿说道:“子升,兼并田产至二十,能无祸乎?”这下轮到徐阶默然了,徐家到底有多少田产,说实话徐阶并不清楚,但是徐阶知道,数字肯定是极为庞大的,但是当王畿说出二十万这个数字时,徐阶还是有点吃惊的。 他不认为王畿会骗自己,王畿常年在江浙讲学,对于松江的情况肯定是十分了解的,王畿所言,应该不虚。 徐阶起身,开始踱步思考了,放他补交欠粮,已经是在割他徐阁老的肉了,按王畿的意思,还要退田,那不是在剜他徐阁老的心啊!自己宦海沉浮,不就是希望捞点棺材本,好传之子孙,让他们衣食无忧吗? 王畿继续劝说道:“子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一旦你出了什么岔子,王学怎么办?切不可因小失大啊。” 徐阶说道:“汝中所言,老夫知道了,容老夫思虑一下。” 王畿告辞后,徐阶独自在书房沉思了半晌,唤来自己的老仆,说道:“去一趟陆少保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