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瑞？”　　 陆鹏不禁吃了一惊，灵山县的林瑞在任上已有三年时间，确实是到离职的时候了。但这罢免是什么鬼？　　 “到底是升职还是离任？”　　 “听说是回京听候任用，其他都不清楚。”　　 陆鹏便不禁皱起眉头，林瑞的才能只是一般，但其为人相当不错。而灵山县在之前虽然谈不上治理得多好，但今年以来却是借着东风也是升腾而起了的。虽然远不如钦州，可是县里的民众却实打实得到了好处，比原来强太多了。　　 不过，政绩再好，隔临安这么远也不会有人夸赞的。林瑞想想也不可能有什么后台背景，否则当初就不会被派到钦州这样的地方来。　　 至于现在这个王爚党人……陆鹏估摸着对方也是因钦州布的红火而来的。　　 “此人名唤冯楚江，已是年过五旬，听说写得一手好诗，很受王爚的欣赏。”　　 “年过五旬的老诗人？”陆鹏不禁露出古怪之色。　　 他感觉朝廷对钦州的干涉是太频繁了些，文天祥来任知州也就罢了，这位老诗人还是算了吧，林瑞挺好的。　　 ……　　 灵山县衙。　　 林瑞将手中最后一份公文细致地整理分类，放入适当的位置。环顾整个三堂，这座整整三年的办公之所，他不由有些感慨，轻声说道：“自此一别后，不知还能与诸位相见否。”　　 堂中的桌、案、纸、笔，皆是默然不语。　　 林瑞不禁失笑，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脚步中带着些释然的轻快。　　 时年三十七岁的林瑞，出身贫寒，是真正的农家子弟。　　 家中虽穷，但他有一个相当有见识的舅舅，从小教他学些文字，觉得他有读书的才能，便一力说服父母，并自己出钱，让他有了进学读书的机会。　　 二十二岁中进士，辗转官场，都是在州县低级官员中打转。最后更是被流放般判来这钦州化外之地。　　 他性格温良，不喜与人交往，生平最大的乐趣便是独自读一卷好书。才能方面也只是平平，官场的应酬和各种规矩，都是半懂不懂，因此难以进步。　　 在钦州，林瑞起初是唯谢家马首是瞻，后来便事事听从陆鹏。他深知自己的才能，没有什么桀骜不平之心，心甘情愿地做一个提线的傀儡。——其实这么说也不适当，陆鹏对他还是相当尊重的，只是林瑞自己稍大一些的事情都要请示而已。　　 这样的好处，是灵山县借着这股东风扶摇而起，自不必说。林瑞也是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属地如此腾飞，正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时，朝廷的诏令却就来了。　　 这诏令来得极快极突然，上午刚抵达，下午就传来讯息，说来接任的冯楚江已只有数日路程了。　　 这火急火燎得像是生怕他有喘息的时间一样，林瑞初时心有不甘，毕竟他这一年多来虽然事事听从钦州，但也是付出了颇多心血的。他是亲眼看着这灵山县，从一穷二白到现在的充满希望，怎么甘心在这时候离开？　　 但也没有办法啊，毕竟诏令都到了。　　 走出三堂大门，只见门外站着几个人，似乎正犹豫着想要进去。林瑞不禁一怔，诧异地道：“杨主簿？你们几位这是……”　　 杨涣带着几个官吏，对望了一眼，其便上前道：“县尊，我等听说诏令之事……”　　 “本县是要离任了，不过诸位不用担心，新的冯知县已快要到了。”林瑞强笑着说道。　　 杨涣几人都沉默下来，灵山县的官吏们本来是谈不上多团结的，但却是因为去岁那一场洪灾，危急之际，本来有些类似散沙的众人竟是凝聚到了一起，到了今年后各人都看到了上进的希望，自然也更是相处颇佳了。　　 其中杨涣和林瑞关系最是密切，此时心里更是颇为不爽，恨恨地道：“这朝廷实是……”　　 林瑞连连摇头，说道：“诸位，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冯知县到任后，还望诸位精诚一致，辅佐他将县中诸事治理得更好啊。”　　 众皆默然，杨涣问道：“县尊，这朝廷的诏令，是升迁还是改任？”　　 林瑞犹豫了一下道：“是回京听用。”　　 杨涣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县尊，下官以为，您还是得先去见见陆使君。”　　 林瑞点头道：“此是当然，待我跟冯知县交接完毕，就会去拜见使君的。”　　 随即，他向众官吏叮嘱了一遍，上到县中诸房文卷公案，下到街角巷尾民间琐事，这便是林瑞最大的特点了。他深知自己能力不足，做事时往往便最是细心不过。　　 接下来几天，灵山县的百姓也渐渐知道了县尊要离任的消息。　　 而林瑞的妻女也一边收拾行囊，一边闷闷不乐。　　 他有四个女儿，其中三个皆是原配何氏所出，因无子又纳了一妾，却后还是生了一女。　　 小女儿年方三岁，抱在膝上呀呀地道：“爹爹，我不要走，我要去州里玩儿看大鸟。”　　 林瑞便抱着她叹了口气，笑道：“好，过几天爹爹就带你去看大鸟。”　　 冯楚河的车驾这天下午抵达灵山县，其一共有三辆车，其人看上去颇为苍老，揪着白花花的胡须从车上下来，打量着灵山县城捻须不语。　　 两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从后面的车上下来，一左一右攀着他娇嗔，讲述这路上的辛苦，又埋怨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任职。　　 冯楚河抚慰道：“乖乖小心肝不要委屈，回头本官带你们取布去。”　　 一个女子便忙道：“我要最上乘的玉棉布，先取十匹做几件衣裙。”　　 另一个道：“那我要二十匹！”　　 见两个要争起来，冯楚河呵呵大笑道：“都有，都有，随你们挑。”　　 此时林瑞正带着人迎接，听到这话不由得尴尬不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好在冯楚河接着便上前来和他交谈，笑道：“这位便是正祥老弟了。”　　 “小弟见过冯兄。”林瑞恭敬地将冯楚河一行接进县城中，到了县衙后，将诸般事务都交接完毕，又细心地叮嘱了一些事宜，尤其是关于钦州陆使君的事。　　 冯楚河听得却是大不耐烦，打断他迫不及待地道：“老弟，咱们的布呢？”　　 林瑞诧异道：“什么？”　　 冯楚河皱眉道：“这灵山县亦是钦州所属，县里总不能没有钦州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