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各地的情况确实都好了许多,肇庆那边,我岳父一家也通过商队寄来了一封书信,催促我妻兄他们回去过年。”顾潭秋笑着说道。 “然后呢?” “他们当然是不愿意回去了,尤其是阿玉她嫂子,生怕回去一趟后工坊的职位就被抢走。” 陆鹏点点头,感慨道:“这恐怕是大宋子民最后的安宁时光吧。” 顾潭秋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这话他哪里敢接。当然,相公的判断从来是没有错过的。 两人又谈了一会事情,最后顾潭秋郑重请示道:“对于占城的使者,我们该用何等规格接待?” 谢小六派回信使送来消息,这一次他将会带回占城使者。 占城方面早就想派人来钦州了,是陆鹏一直不让。毕竟在占城的时候他吹牛吹得有点过头,人家来一下就戳破了。 好在如今的钦州,勉强也算是看着能唬住人了,尤其是以那些占城人的眼界,所以这次也就同意了。 安南的陈国宇等都不能算数,这应该是头一次有外邦使节正式访问钦州,顾潭秋的谨慎也是能理解的。 陆鹏想了想道:“不用太隆重,随意就行。让大仁派一支城防队去将其接回来就是。” 顾潭秋躬身领命。 …… 数日后,谢小六率领的船队抵达钦州港。 又经历大半年在海上的风霜磨砺,如今的谢小六已经完全没有了少年的青涩感,他现在比一年前高了大半个头,皮肤粗砺,眼神锐利,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领袖的风范。 这是环境磨练出来的,在张桃决意要远征,将重担交到年少的谢小六身上后,这少年曾经急得夜里偷偷一个人躲着哭。他在一众猎户里面是最小的小弟弟,却在这样的年纪就不得不肩负重担。 这不同于驾着一艘船沿着海岸行驶、贸易,这是远洋航行,几艘船都掌握在他一人的手里,在海上会遇到不计其数的困难,那时候,数百人的性命都在他的一个念头里,必须得做出正确的决定。 是责任感让谢小六咬牙挺了过来,迅速地成长为现在的船队领袖。如今在占城,他也是整个王室和无数贵族们最重视的贵宾。 谢小六的身旁站着一个戴着红色帽子的男人,他满脸惊骇地看着眼前这个港口。 “天啊!港口,伟大,壮观!钦州国,果然,了不起!” 这男子就是这次同来的占城使者,名叫阿摩多苏,他是占城方专门培训过,汉话说得最好的几人之一,但是过于紧张或激动时,就会这样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而且用词会变得极其浮夸。 “冷静点,我的朋友。”谢小六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里只是港口,钦州还远着呢。” “哦,了不起!名不虚传!”阿摩多苏深深地躬身行着礼。 钦州港的规模和繁荣都远远超过了占城所有港口,尤其是港口停靠的船舰数量之多,规模之巨大,都让这位占城使者印象深刻。 几人下了船,身后立刻就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和搬运工人去清点卸载货物。而港口的广场空地上,一队身着淡蓝色制服的军士身姿笔挺地向几人敬礼,为首的是个青年军官,大声道:“钦州城防队巡视官郑丛生见过谢船长!” 谢小六也连忙向对方还礼,他知道这支城防队,是从蒋都头的巡街差役中脱胎来的,如今已肩负起了钦州城守卫、治安、刑事等责任,至于原来的三班六房一众差役们,现在大多都只负责民事。 这城防队是在军中经过专门训练的,所以有着军人的气质。其装备也相当精良,虽然战斗力没有经过实际检验,但看气势是不俗的。 阿摩多苏惊叹道:“啊,勇士!强壮而又伟大,真是,可怕的,战士!独一无二的,强大战士!” 城防队的队员们都板着脸没理他,这些人里有好几个年轻人都是从军中刷下来的,因其训练没达到标准。因此这使者一番惊叹,听在他们耳里,感觉跟讽刺差不多。 阿摩多苏却是句句出自真心,在占城,即便是皇室的卫队,也没有如此强大的气势,这说不定是钦州王室的近卫!他不禁感到相当的自豪,看起来,伟大的钦州王很重视咱嘛! 一行人上了几辆高大的马车,阿摩多苏初时还喋喋不休地赞叹身边这些战士,但很快,注意力就被窗外的景色吸引住了。 “啊,太、太美了!这样的,景色,天国,仿佛!如此,美丽,让我,激动!” 听着这使者唱歌一般咏叹的声调,城防队的队员们一个个都绷着脸,强忍着笑,很难忍得住啊! 谢小六却是叹了口气,钦州的瑰丽山水,确实是这些占城人从未见过的。占城的地势要平坦太多了。 但这恰恰也是钦州人会羡慕占城的地方啊,那么优秀的农田…… 使者喋喋不休的赞美和惊叹声中,马车终于是到达了钦州城。 下了马车后,阿摩多苏更是狂热地跪下来亲吻着地面:“天、天啊!如此伟大的城市!钦州的王,赞美您!” 谢小六无奈地将他拉起来,好家伙,之前还只是激动了些,现在都发起癫来了,整得好多进出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有这么稀罕吗?你们占城王都不也挺大的。” 阿摩多苏听了连连摇头:“不不不,不一样的!这里如此的整洁、优美、神圣和光明!完全不同的!” 谢小六捂着额头回想了一下,他去过占城好几座大城市,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些城市绝大多数时间都被一股阴郁的气氛笼罩着。单是城门口,大部分城市都吊着一具具晃荡的尸体,以威慑盗匪和不法之徒。守城的士兵更是手握兵器,凶狠地盯着每一个人,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一般。 这样一想,他也顿时就理解了,从那样地方过来的人,看到钦州城门这样人流汹涌,却又秩序井然,看到守城的士兵只是安静地守卫,不去威胁欺压民众,这确实是会让他们感觉到不可思议。 这就是文明对野蛮的等级压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