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听说过没?” 张辅看向神机营内众人,全都在摇头。 大牛就先捂着脑袋凑过来:“啥……啥豆腐?” 他神色稍滞住,好在张辅也没真的指望自己面前的这群人都听过杜甫的名字,只是继续往下说。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苟能制秦陵,岂在多杀伤。” 神机营内大部分人面面相觑。 张辅继续解释:“这首诗的意思是,我们各国之间都有边界,只要守卫好边疆,防止其他人侵犯即可,难道打仗的目的是为了多杀人吗?” 大牛在一侧嘀咕:“那不然呢……杀人多军功就多啊……” 张辅当即抬手,大牛立刻捂住自己的脑袋,大声咧咧:“本来就是,那个什么肚夫的,就是个酸文人!俺们打仗杀人头有军功勒!” 见状张辅也不好打他,只是继续道:“没说你们不能立军功,这些时日,我可曾拦着你们杀那些东西了吗?那还不是让你们多杀点?” 这倒是没错,大牛也不闹了,憨笑两声坐在张辅旁边。 “那到底为啥不打他娘的?” 张辅无奈地看着他,说道:“打,我们大明的兵马全部都过来打!可是打完之后呢,你来管这里的百姓吗?” 大牛也噎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晌才憋出来一句:“那,千户你来管嘛,你管俺们都管得住的呀,到时候你和圣上请命!” “这里离大明太远,又隔着海,我们的兵马要是留在这里,遇上扶桑国反叛,是来不及回去通讯的,这个道理你总该明白吧?” 张辅耐着性子说道:“收下这里的人和地盘,就意味着你把点燃的火炮放在仓库里面,什么时候炸了你都不知道。” “而在他炸了之前,你还得浪费银子和人力,去维护这个不知道会不会炸的火炮,你说划算不?” 大牛没吭声,突地又说了一句:“那全部杀了就好了嘛。” 张辅都险些被他这话惊到,有些无奈开口:“你这……” 大牛满脸的不在乎,继续说道:“我看这岛上就没什么好鸟,全死光了也好。” 他们都是见识过倭寇的狠毒,自然巴不得断绝后患。 还真别说,张辅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话是这么说,但我们花那么多人力渡海过来,就为了屠杀一国?” 张辅饱含深意地笑了笑,又说道:“一时恩怨痛快是没错,可是如果将这些人留下来,不杀了他们,却让他们给我们干活呢?” 当然了,若是不动脑子,定是将人杀光最痛快。 最开始的张辅也是这么想的,直到朱允熥细细分析,将这些人杀掉是什么后果,留下又是后果。 若非如此,他也早就被大牛怂恿着动手了。 眼见众人不理解,张辅补充道:“我们并不彻底掌管这个地方,但是我们有掌管这个地方的权利,可以让他们为我们做事,岁贡,苦力——” 他换了个更容易理解的方式。 “这群人,就是给圣上服徭役的,圣上只需要拿着鞭子和刀看管着他们,他们就得干活上贡。” “我们就是拿个鞭子,拿个刀,威胁他们不许作乱,让他们长点教训,学着老实点,不是真把人打死了,明白了吗?” 大牛猛地一拍掌:“哎呀张千户你早这么说俺不就明白了吗,俺们现在就是那个猫,他们就是个老鼠,俺们不把老鼠弄死了,就吓唬他,然后留着他给圣上送粮食呗!” “什么鞭子啊刀啊,说白了就是让他们做苦力嘛!” 张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没错,所以我们就得好好干,让他们还得哀求我们圣上来给他们这个机会送粮食。” 大牛一挥手,说道:“好说好说,圣上这么器重俺们,俺们肯定好好干,让这群老鼠每年都多多送粮食上来!” “张千户你说,俺们接下来去哪个镇打,俺们好好吓唬吓唬他们!” 这下足利义满和小松时康都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他们都派人去骚扰登州了,怎么这在岛上的“倭寇”还越打越起劲! “不着急,肯定是他们还不知道登州已经被袭的消息,所以才没有回护登州。” 足利义满对自己的计划颇为自信。 小松时康屡次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敢打断足利义满的这种自信,沉默半晌,也不好说话。 与此同时,阿扎帖木儿捆着手下的倭寇,脸上露出几分厌恶神色,见那群倭寇还在叽叽咕咕地说些什么,也不管对方到底是说啥,抬手就是几个嘴巴抽上去。 随后才颇有些烦躁地看着陆迁。 “陆指挥,真要把这群倭寇送回去啊?” 陆迁比之阿扎帖木儿的态度不知道要冷静多少,他淡定点头,而后道:“这点倭寇还不够。” 他看着阿扎帖木儿,缓缓道。 “等着吧,这群人会主动送上足够的筹码,来求咱们的天子。” 阿扎帖木儿用一种格外难言的目光看着陆迁,又伸出手来拍了拍陆迁的肩膀:“陆指挥,我知道明……我们圣上是很厉害,但是扶桑倭寇这么无耻的东西,怎么可能主动献宝求圣上呢?” “他不光是要献宝,还要献人头呢。” 陆迁将阿扎帖木儿的手甩下去,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灰尘的肩膀,突地想到什么,继续开口道。 “前些时日,是不是有扶桑国的使臣绕着登州走了?他不是喜欢绕远路吗,现在应该还没到扶桑,把这群人给他送去。” 阿扎帖木儿再不愿意,还是将人提了起来。 那群倭寇将两人的话语听了个大致明白,也知道自己此时要被放回去了,不由得得意大笑起来。 陆迁止住脚步,回头看着那群叽里呱啦哈哈大笑的倭寇,站定沉思片刻。 “圣上只说,给他们传个讯,又没说怎么传……” 将人活着送回去,其实也是他自己的打算,毕竟活人会说话,能更好地传达他的意思。 但眼下看来,人家就算是活着回去了,也未必会好好传讯。 “软的不喜欢是吧?” 陆迁低下头,轻笑道:“你们还真就和圣上说简直一模一样。” “甚卑贱,不知世上有恩谊,只一味慑于武威,不可给予半分好颜色。我原以为这世上不会有这样的人,你们真是叫我开了眼色。” 难怪当今圣上在传信的时候特地附上这句评价,原是为了提点他。 阿扎帖木儿有些不明白陆迁到底在说什么,并非听不懂汉话,而是……听不懂这些汉话。 眼见陆迁不再言语,只能问道:“你倒是给句痛快话,这群东西到底咋处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