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图雅拿起火枪看了看,说道:“这种火铳没见过,看起来怪怪的。” “你没见过就对了!” 张辅将火枪收起来,然后问道:“对方可有行动?” 巴音图雅说道:“暂时没有动作,应该是在观望,不过,你们现在的营地,还有我们朵颜部的营地,已经完全被控制起来,再有就是进入登州的大路,也有兵马把守。” 张辅盯着舆图,说道:“看来对方的准备很充分,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可以立刻封锁登州,甚至杀官造反!” “他们还敢造反?” “他们这点兵力倒不至于攻打京城,但是,从登州直接出海,朝廷却无可奈何。” “既然知道他们有可能会跑,你们为何不出兵阻拦?” “如果朝廷出动大量兵马,他们早跑了!” “现在怎么办呢?你们五百人,就算有火铳,也打不赢啊!” 张辅不置可否,笑着摆摆手:“你不懂!” “不说算了!” 巴音图雅很生气,似乎感觉到对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心中大为不满。 张辅懒得跟她解释,说道:“回去告诉你的族人,我们今晚行动,你们的任务是守住码头,不要让他们跑了!” 巴音图雅诧异道:“今晚就行动吗?” “对!” 张辅点点头,说道:“既然要打,当然是先下手为强,趁着对方的兵力比较集中,一举将其歼灭,省的夜长梦多。” “可是,你们只有五百人,他们有五千多……” “别说五千人,就是五万人,也不在话下!” “净吹牛!” 巴音图雅虽然嘴上不信,眼光却不由自主瞟向那杆奇怪的火铳。 看得出来,张辅身上的自信全都来源这东西。 朵颜三卫虽然名义上属于大明,却也是投降大明的蒙古人。 他们一直置身于大明和北元两大势力之间,谁实力强就听谁的。 蒙古人被迫离开中原,最大的威胁就是明军的火器。 可是,就算你的火器再厉害,也不能以一敌十吧? 张辅见状,便催促道:“你还不快去,等什么呢?” 巴音图雅撇了撇嘴,转身离开。 张辅当即下令,所有人做好准备,直接发起反击。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悄无声息地吞噬掉最后一丝光亮。 张辅率神机营将士如同潜伏的猎豹,准备给猎物致命一击。 从京城出来的时候,陛下说的很清楚,登州卫通倭已经是大罪,只要有任何举动,可先斩后奏。 神机营不是来评理的,而是来杀人的! 你敢埋伏我,那就别怪我手里的火枪不长眼睛! 黑夜之中,张辅紧紧盯着前方,等待着最佳的时机。 哨探回来禀报:“禀千户,对方大约有一千人。” 张辅问道:“警戒如何?” “有几个暗哨,我们已经标注了位置。” 张辅想了想,说道:“算了,别管暗哨,传令,直接打!” 随着一声令下,神机营的士兵直接举着火枪冲出去。 砰砰砰…… 一阵枪声响起,登州卫猝不及防,整个营地陷入混乱。 负责指挥的是千户刘洪,此时正在帐篷里睡觉,骤然被惊醒,赶忙跳起来,高声喊道:“敌人来袭,别他娘的睡了,快起来!” 这时候,有人仓促跑过来,喊道:“千户,我们被袭击了!” 刘洪怒道:“老子又不聋,速速组织人反击!” “可是……打不过啊!” “你说什么?” “他们有火铳!” 刘洪更加恼火,说道:“怕什么,咱们不是也有火铳吗?” “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就是,就是……” 刘洪见状,心中愈发急躁,来到大营外,却看到自己的人正在惊慌逃窜,便提刀砍过去,大喊道:“后退者,杀无赦!” 众人只得重新冲上去,可是,黑暗之中,根本看不见人,只听到枪声大作,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刘洪眼看抵挡不住,赶忙下令:“藤牌手,藤牌手上前!” 藤牌手纷纷上前,试图举起手中的盾牌抵挡。 砰砰砰…… 枪声响过,盾牌根本抵挡不住,惨叫声此起彼伏。 神机营的射击非常密集,根本不是寻常火铳可以比拟。 刘洪都被打蒙了,对方只有五百人,可是听枪响的密集程度,却似数千人一般。 枪声越来越近,登州卫已经放弃抵抗,四散逃窜。 刘洪连忙大喊大叫,可是,根本没人听自己的命令,全都忙着逃命去了。 “杀!” “冲!” 喊杀声越来越近,对方已经发起总攻,快速冲过来。 刘洪愤怒地扔下手里的刀,转身就跑。 太过分了,这还打个屁啊! 砰,砰! “哎呦!” 黑暗之中,刘洪被流弹击中大腿,顿时摔倒在地,血流不止。 战斗很快停止,登州卫一败涂地,除了有些人趁着夜色逃走,其他的全部投降。 刘洪也被押到张辅面前,此时他大腿上全是血,脸色发白,瑟瑟发抖。 张辅问道:“你是什么官职?” 刘洪只好说道:“我乃登州卫千户刘洪,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袭击官兵,不怕灭九族吗?” “哈哈,哈哈……” 张辅仰头大笑,然后说道:“巧了,我们就是奉旨来清剿你们的,说说吧,王大彪通倭的事,你知道多少?” 刘洪苍白的脸色变得铁青,将头扭过去,说道:“我不知道!” “真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奉命驻守在此地,你们截杀官兵,却还反咬一口,我要见指挥使,我要见知州,告你的状!” 张辅冷冷道:“不说是吧,来人,砍了!” “是!” 两名亲卫上前,拉起刘洪就向一旁走去。 刘洪大骇,赶忙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杀我……” 然而,没有人回应他,火把的照映下,只看见一柄明晃晃的钢刀。 “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全都说!” 刘洪再次被带到张辅面前,这一次,他不再抵抗,将所有知道的都讲述一遍。 登州卫大部分官员已经被王大彪控制,这些年来和倭寇里通外合,赚了不少黑心钱。 张辅怒道:“你们赚的什么钱?那都是无辜百姓的命!” 刘洪苦着脸,说道:“我只是个千户,如果不听他的话,别说赚钱了,甚至会有性命之忧,我也没法子啊……” “为何没人报官?” “报官?我们自己就是官,报谁啊?知州和王大彪是一伙的,他也没少分银子!” “那就去济南,去京城,难道大明没有王法了?” 刘洪苦笑道:“张千户,你也是在朝廷当差的,这些年来,燕王起兵造反,整整打了四年的仗,朝廷自顾不暇,哪还有精力来管登州的事?” 张辅突然沉默了,半晌之后,才说道:“无论如何,你们不顾百姓死活,罪无可赦!” 刘洪只好说道:“戴罪立功行不行啊?” 张辅问道:“怎么立?” “就是……我带你去登州卫大营,现在人马被分出去,大营防守不足,肯定能拿下。” 张辅想了想,问道:“大营还有多少人?” 刘洪说道:“除去杂兵和民夫,能打仗的可能不满千人。” 大明朝的卫监制满编是五千六百人,但是,这里面有一大部分是后勤、马夫、文吏、账房、伙夫等,通常不参与战斗,剩下的才是主力。 登州卫分出去人马控制交通要道,还要分兵力箭矢张辅和朵颜三卫,大本营剩下的人本就不多。 张辅的任务是尽快瓦解登州卫的战斗力,然后拿下王大彪等人。 “那好,如果顺利拿下大营,我去陛下面前给你请功!” 刘洪大喜,赶忙跪拜:“千户大义……嘶……” 可能是太过激动,牵动伤口,又开始流血。 从这里到登州卫大营大约有十几里路,黑夜行军,一个时辰就到了。 此时,指挥使王大彪前往招待铁铉一行,留下指挥同知谢全清留守大营。因为王大彪不清楚铁铉的真正来意,需要随时准备交战,必需留下个主心骨指挥战斗。 谢全清在舆图上琢磨了许久,认为自己的安排已经无可挑剔,这才放心睡去。 无论是朵颜三卫,还是铁铉带来的五百护卫,暂时都不必理会,就算交战,也是登州卫先出手,他们不可能主动发起进攻。 不出意外的话,大半夜的,枪声响了。 谢全清从睡梦中惊醒,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亲兵急忙说道:“谢同知,我们被袭击了。” “谁?谁敢袭击我们?” “不知道啊!” 谢全清披上衣服,来到外面,只听见枪声大作,伴随着星星点点的火光,场面很是诡异。 听声音,分明是火铳,却感觉不一样。 在他的理解中,火铳的声音要更大,更响,这些声音倒像是小号的火铳。 登州卫扼守沿海,平日里最大的敌人就是倭寇。 可是,倭寇没有这么多火器,而且,鬼田那个孙子已经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倭寇? 难道是朵颜三卫? 也不对啊! 朵颜三卫的主力是骑兵,周围根本没有马蹄声。 而且,战马很容易受到惊吓,火器部队通常不会和骑兵放在一起。 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就是铁铉带来的五百侍卫。 更不对了! 且不说对方只有五百人,如何敢直接进攻登州卫大本营? 火铳虽然威力大,但劣势同样明显,就是填装慢,射速慢,就算这些人都拿着火铳,声音也不该如此密集。 谢全清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但是,无论对手是谁,现在该做的就是应战! “传我命令,所有人进入战斗,不管是谁,干他娘的!” 黑夜之下,双方激烈交战,打的不亦乐乎。 登州卫抵抗的很激烈,神机营打的不亦乐乎。 燧发枪在这个时代就是碾压,无论敌人是谁,无论用什么武器,都是碾压。 射速比火铳快,射程比弓箭远,精读还高,兼职离谱。 只是碍于枪身材质所限,暂时还无法大规模投产。 因此,只有朝廷掌握着五百人的火枪队,其他卫所并不知道还有这样的武器。 战斗根本就是一边倒,神机营并不恋战,直接冲进大营,活捉谢全清。 擒贼先擒王,指挥被抓,其余人自当放弃抵抗,缴械投降。 刘洪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指着谢全清说道:“他就是指挥同知谢全清!” 谢全清抬头看见刘洪,怒道:“你这个吃里爬外的狗东西!” 刘洪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谢同知,你就别抵抗了,都招了吧!” 谢全清咬着牙骂道:“我招你的娘!” 刘洪并不气恼,继续说道:“我的娘早死了,你还是招了吧,如果有立功表现,张千户会为你求情的。” “我呸!” 谢全清啐了一口,然后说道:“老子不需要,有种你们就杀了老子!” 刘洪听完,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向后退去。 张辅挥了挥手,两名壮汉上前,一个按住谢全清,另一个拔出腰刀,透着幽幽寒芒。 谢全清大喊大叫:“别,别杀我……我开玩笑的,别……” 刘洪这才说道:“早这样多好,我帮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朝廷派来的神机营千户张辅,张千户!” 谢全清跪在地上,说道:“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张千户饶命!” 张辅蹲下身,缓缓道:“我问什么,你说什么,敢隐瞒一个字,立刻让你人头落地。” 谢全清连连点头,眼神甚是期盼。 张辅问道:“王大彪通倭,你知道多少?” 谢全清看了一眼刘洪,心中无法隐瞒,便说道:“基本上都知道。” “基本上?” “就是,就是……王大彪很多事,都是卑职跑腿……” “鬼田劫掠沿海百姓,你也知情了?” “知……知道一些……” “倭寇每次劫掠,都不会走空,难道也是你指使的?” 谢全清点点头:“他们先上岸劫掠,然后卑职带人前往剿倭,只需每次慢上一步……” “你娘的,还有脸说,来人,砍了!” 张辅怒不可遏,问都懒得问了。 谢全清赶忙说道:“不是说,我招了就能活吗?” 张辅怒道:“让你活着,怎对得起那些惨死的百姓?” “不,不要……” 谢全清还想挣扎,寒芒一闪,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