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的事不仅仅要治水,将人命案相关的祸害押往长安之后,相关的一应官吏全部都要看管。 在来年开春治水之前,一应查问清楚。 众人虽是来巡视洛阳治水的,可只有巡视治水职权,拿了几个世家子弟之后,想要再动这群官吏,职权还不够。 他们联合在一起,相互串通,让众人觉得难以下手。 现在也仅仅只让柴哲威夺取了洛阳的城防,带着兵马将这些县官以及县官的所有家眷看管起来。 昔日繁华的这座城市,现在萧条了许多。 安静的城楼内,李恪站在一旁,神色冷峻,抱拳道:“恪没有皇兄那般冷静沉着,如果是皇兄在这里或许已经摆平此间事,是恪没本事。” “报!陛下旨意。” 吴王说完,外面传来了话语声。 闻言,三人神色都振奋了许多,纷纷走下了城楼。 传旨的官兵递上一卷黄绢,朗声道:“监察御史马周,领旨。” 马周双手接过黄绢,躬身行礼。 传旨的将领身后还跟着五千兵马。 马周打开黄绢,看了一眼,而后迅速收拢旨意,他手举着黄绢朗声道:“众将士听令!” “末将在!”城下,柴哲威麾下的三个将领抱拳回应。 马周朗声道:“传本官令,洛阳二十三县所有官仓一律封存查验,一应官吏全部押到城下,由本官亲自审讯。” “喏!” 翌日 寒风还在刮着,衣服穿得厚实,但还是令人忍不住想要打颤。 一群穿着蓝色官袍与深青色官袍的官吏被押到城前,有人怒道:“马周,你不过一个监察御史,竟敢欺凌我等!” 马周手拿着旨意,朗声道:“陛下送来旨意,下官暂领洛阳刺史,统管洛阳境内所有兵马,一应事务皆由本官暂办。” 话音落下,原本还在叫骂的官吏忽然噤声。 马周又道:“将他们官衙内的所有书信,所有财物封存,本官要一卷卷核验。” 手握陛下旨意的马周笑道:“陛下特许本官查办,凡有牵连,哪怕是知情不报者,依律严惩,要是你们现在还能陈情供述,本官可以在卷上为你们好言几句。” “我说!”有人双手被缚,站起身大声道:“禀刺史,都是给他们逼着我们这些主簿。” “你放屁!”有人回道:“何时威胁你们这些主簿了?” 看着他们互相攀咬起来,马周此刻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了。 陛下是在乎洛阳案的,也不会如他们所预想那样,就此作罢,轻拿轻放? 这一次一查到底。 这也无碍,来年就是科举的,朝中很快就会再派人主持洛阳政务。 杜正伦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他刚到洛阳地界,就见到了城门前跪着不少官吏,后续还有三三两两的人被押送而来。 见到此等情形,杜正伦翻身下马,避开马周与权万纪以及吴王的目光,跟在人群中,走入洛阳城。 当走入城门时,杜正伦又听到了吴王殿下的话语。 “恪请洛阳乡民来指证他们的罪行。” “我等罪行岂能让他们这些小民来指证,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李恪沉声道:“现在有了!” 马周道:“如此甚好。” “这……”跪在地上的官吏难以理解,个个脸色发青。 此刻太原,崔仁师骑着一匹大宛马走在汾水河边,汾河是黄河的支流,他就是顺着洛阳的水道来到山西地界。 汾水的河面上,倒映着几个人影跟在崔仁师身后,他们是太原的士族子弟。 崔仁师喝着一壶酒水,就这么让马儿自在地走着。 “先生,洛阳的事当真不管不顾了吗?” 崔仁师从鼻子中长出一口气酒气,低声道:“当然不能不管不顾,可现在谁也不能去洛阳救他们。” 一个年轻的学子询问道:“晚辈不懂,还望先生直言。” 崔仁师又道:“我们不是不管不顾,记住他们的死,看着他们死去,也算是我们的情义,老夫可以给他们一条救命的绳子,如果救不起来,也会有更多人围观,各地士族会记住这次教训,这就足够了,他们会感谢老夫。” “救他们?”崔仁师摇头道:“君子不立于危墙,去了但凡有干系,落在马周,权万纪他们手上,总会给尔等罗织罪名的。” “先生教诲,晚辈明白了。” 崔仁师又道:“他们李家想要建设一个什么样的天下?难道一个皇帝就能荡平世间了?真是可笑。” “先生打算如何做?” 崔仁师低声道:“李家三代人……” 他喃喃说了一句,对着跟在一旁的几个晚辈道:“小心李家的第三代人。” “先生是说当今太子吗?” 崔仁师颔首道:“老夫远远看过这个太子几次,这个东宫太子深得朝臣称颂,又与李卫公,房玄龄,李孝恭这些人走得很近。” 又有人问道:“听闻红楼一书就是出自东宫?” 崔仁师笑道:“红楼出自何处不重要,这天下的皇帝换了这么多人,英明神武者又有几个?” “听闻东宫太子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 崔仁师颔首,看向这些世家子弟,要论下一代人,这些世家子弟平日里养尊处优,骄横惯了。 他又笑道:“无碍,老夫悉心教导你们。” “晚辈谢老先生指点。” 众人躬身行礼。 寒冬腊月十五这天,一卷卷的文书送到了长安。 随着洛阳城下的一颗颗人头落地,一顶顶官帽被摘下来。 十三个官吏人头落地,十五个官吏被流放。 自此由洛阳刺史马周依旧暂领洛阳事务,李恪也可以放开手脚治水了。 从洛阳而来的文书没有送到中书省,而是径直送到了宫中,带到陛下面前。 从今年入秋到现在的寒冬腊月,这件事终于有了结果。 至于之后的事要如何安排,权力还是在父皇手中。 李承乾心有气馁,无可奈何,谁让自己还是一个太子,除了给父皇建议以工代赈,建设洛阳,并且加以监察。 其余的事情,自己这位东宫太子也无法参与其中。 中书省内,休沐时节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只有兄妹两人。 李承乾看着穿着一身男装的妹妹李丽质,她一脸的不悦,揣着手道:“孤能够提一些意见也不错,你不用太在意。” 李丽质道:“皇兄,关中要建设还要扩张,早晚要推进到潼关的,连接潼关的洛阳势必要建设。” “可是,皇兄还没这么大权力呀。” 见妹妹还要再说什么。 李承乾又道:“你是觉得穿着男装来中书省能够自在一些吗?” 李丽质看了看自己正穿着皇兄以前的衣裳,解释道;“反正皇兄也穿不下了,一个女子整天坐在这里,肯定是不合适的。” 李承乾翻看着京兆府的账册道:“锅里加点水,茶叶蛋要煮干了。” 闻言,李丽质垮着小脸,闷闷不乐地往锅中加水。 这里短暂安静片刻,见到李泰与于志宁捧着一大堆的卷宗而来,诧异道:“丽质……也在啊,怎么穿着一身男装。” 李丽质解释道:“来帮皇兄,本来东阳也想来的,不过她今天要和孙神医去看望病人。” 于志宁将卷宗放下,道:“殿下先看看,要有欠缺臣再去拿。” 李泰在桌上铺开一张地图,解释道:“这是潼关的地图,是今年入夏绘制的,应该不会有错的。” 李承乾打量着地图,看着黄河的河道,指着黄河边露出来的一片河滩道:“汛期这里会被淹吗?” “嗯?” 李泰望了一眼,翻找着一卷卷的卷宗。 李丽质瞧着手忙脚乱的魏王兄,便能想到文学馆平日里行事怎么样的,她帮着一起找,又道:“皇兄应该将这些卷宗整理归类,做好标注与记录。” 李泰有些尴尬一笑道:“文学馆平时忙,疏于整理了。” 言罢,他翻找出一卷卷宗,翻看着道;“每年秋汛都会涨水,会被淹,春夏季节有人在河滩种一些作物。” 想要在潼关建设一个货物的集散地,这是京兆府来年的工作之一,千头万绪也要始于足下。 不多时李慎与李治也快步走入了中书省,道:“皇兄,弟弟来了。” 李承乾吩咐道:“慎弟,稚奴你们将洛阳的河道单独画出来,线条简明些。” “喏。”李慎与李治当即开始忙碌。 “青雀,孤这里有工部历年修缮城关的奏疏的,我们一起对照。” “喏。” 兄弟姐妹几人在中书省内,于志宁站在一旁看着面带笑容。 李家的第三代兄弟姐妹很团结,而且在太子的吩咐下能够各司其职,或许李唐再也不会有玄武门那样的事。 这样的李唐一朝,一定会更加强大的。 太子不是一个刚愎自用的人,当太子一个人忙不过来的时候,很请弟弟妹妹来一起帮忙,接纳他人意见。 于志宁多看一眼,面带笑容默不作声地离开,此刻他觉得纵然前路满是荆棘,将来的风景也一定会很壮丽。 时间一点点流逝,中书省内很安静。 李慎与李治正在画着河道与潼关的线条图,他们要用等高线将潼关的地势画出来。 李承乾与李泰根据地图,打算在城关附近建设一个货物的流转地,通过潼关的水路,一路越过函谷关,进入洛阳,而后直通关中各地。 李丽质慢条斯理吃着茶叶蛋,因为皇兄设计好建设规模,她需要帮忙做预算,之后还有得忙。 不知不觉,就快要入夜了。 李世民亲自与房玄龄,长孙无忌走出承天门,见到还有宫女正在往中书省走去。 心中好奇,李世民就带着几人走向了中书省。 皇城许多官衙屋顶的积雪还未化去,地面上的积雪清扫之后,地面被寒风吹干了。 走到中书省门前,李世民就见到了几个孩子正在这里忙碌,面前放着许多卷宗,拿着一张张的纸似乎在议论什么。 可以见到坐在最中间的是太子,他在给弟弟妹妹安排着各项事宜。 房玄龄躬身道:“臣就先告退了。” 长孙无忌同样道:“臣告退。” 两人离开时,李世民还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 “父皇?” 听到身后的话语声,李世民回头看去,“是东阳啊,你这是……” 东阳手拿着一卷药经,回道:“女儿与孙神医在城内行医,刚回来。” 言罢,她又看了看中书省内,道:“父皇怎么不进去坐坐?外面这么冷,千万不要着凉了。” 这么一说话,中书省内的孩子都看了过来。 有时候看着这些孩子一看就忘记了时辰,面对她们的目光,李世民正了正神色迈步走入。 东阳来到李丽质身边,小声道:“姐。” 李丽质问道:“今天又看到死人了?” “对呀,今天看到三个人病死了。” 听到这话,李治与李慎抬眼一看,又迅速收回目光。 东阳解释道:“孙神医说这世上还有很多治不好的病,他教导妹妹面对生死要看淡,不要懊恼,如果看不惯生死那就不要学医,妹妹现在已习惯了,也看淡了。” 李丽质握着妹妹冰凉的手,有些心疼,她是弟弟妹妹中唯一一个要直面许多生死的。 李世民望着此地的卷宗,捡起地上一卷道:“你们在做什么?” 李治乖巧地回道:“父皇,皇兄想要在潼关开设一个货物的集散地,用来运送货物与储备货物。” “这有何用意吗?” 李丽质道:“节省长安与潼关之间的人力成本。” 李世民试图跟上孩子们的思路,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述,越听越乱,干脆坐在一旁也吃起了茶叶蛋。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世民面对女儿有些质问的目光,心虚的避开。 说什么学到老活到老,每天忙着国事,想要学也需要时间的。 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一篇文章总是要看很久,有些想法与方略确实没见过,从以往的经验中又寻不出一个所以然。 李承乾低声道:“等忙完眼前,再与父皇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