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千秋倒没有太过激动,表情反而格外的凝重起来:“将这里封锁了,都不要像没见过银子的样子,咱们人少,需要清点,去招几个人来,不过……要清点,就得定下规矩,所有的东西,都要入册,一切的金银珠宝,都要归公,少了一文钱,我拿你们是问。” 邓千秋说罢,紧紧地盯着牛十三道:“牛十三……我能信得过你吗?” 牛十三立即道:“百户,你放心吧,我不稀罕这些,我跟着百户就有好日子了。” 邓千秋扫了其他人一眼。 少年们纷纷道:“邓百户,少了一文一厘,我们便人头落地。” 邓千秋这才道:“我来盯着你们,你们盯着其他人,就地造册!实话和你们说,这金银抄下来,咱们拿走两成,搁在百户所里,将来……少不得你们的酬劳。可若是有人不开眼,明处的银子不拿,偏手脚不干净,那就不是我邓千秋的兄弟。” 众人已是振奋,那牛十三狐疑起来,他挠挠头道:“邓百户,你咋晓得这里藏着那该死的逆贼的金银?” 邓千秋笑了笑道:“回头我来教你们,不过眼下,却没时间了。噢,对啦,所有人入库,都要光着身进去,清点造册装箱,还需查抄夹带,装箱之后,贴上封条。这是咱们百户所成名的第一仗,要教天下人都晓得咱们的百户所的威名!办成了,吃香喝辣,办不成,你们回你们的兵马司去,我回去混我爹的饭吃。” 邓千秋再三交代,眼下百户所还是初创,许多规定还没有制定下来,所以除了要他自己盯紧之外,便需给人画大饼了。 话说……当初自己好像也被人画过大饼,是谁说带他吃香喝辣来着? “你们记着,这是大功劳,你们爱财,陛下比你们更爱财,不,陛下这是珍惜民脂民膏……” 邓千秋给大家打鸡血。 其实经过观察,对于这十个少年,邓千秋还是相信他们较为质朴的,可毕竟财帛动人心,邓千秋还是不免絮絮叨叨。 “百户,你放心就是,你在外头歇一歇,其余的事交给我们,咱们拿人头来作保。” 众人已是撸起了袖子,开始井井有条地干起来。 从招募一些做账的先生,再招来几个杂役,这库房已成了禁区,所有人出入,都需光着身子,门口有人看守,各处都有人盯梢,而邓千秋则在最外围盯守。 他让人给自己摆来了一张桌子,自己则拉一把椅子坐下,而后泡了一壶茶,观察这里的动静。 ………… 诏狱。 千户周洪,匆匆来到一处工房。 “王同知……”周洪行了个礼。 这叫王同知的人,依旧伏案,正提着笔,批阅着案头上的公文,一面随和地道:“噢,是周老弟啊,那元逆审的怎么样?” “这家伙不经打,一顿打之后,便记录在案了不少事。”周洪道。 王同知依旧没有抬头,他一面提笔急书,一面道:“这样最好,此案关系重大,不可小看了,如若不然,陛下雷霆震怒,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周洪压低声音:“那元逆交代了两处藏匿其钱财的地方……” “嗯?” 这姓王的,乃是仪鸾司的指挥使同知,他听到此处,终于来了兴趣,于是将笔搁到了笔架,抬头看一眼周洪。 “很有趣,既如此,那么这又是大功一件了。立即点齐人马去查抄,你这边,再上奏一封,去表功吧,也好将功折罪。” 周洪颔首道:“人手卑下已点齐了,不过……卑下刚刚收到消息,秦淮河诚济仓那儿,邓千秋带着人抢先了一步,也不知他从何得来的消息,居然已动了手……这……” 王同知面上没有表情,不过似乎并没有动怒。 周洪气恼地接着道:“这个小子,甚是可恶,他本是咱们仪鸾司的人,却四处败坏咱们仪鸾司的声名。而今,却又自立门户,分明是对咱们仪鸾司……不利。” 顿了顿,周洪又道:“此人居心叵测,此番暗害了卑下,可他这哪里是算计卑下,分明是教咱们……” 王同知压压手:“他害你便害你,不要总是牵扯到其他地方。这等事,老夫见得多了,也不要扯上老夫。” 周洪讪讪。 王同知皱眉起来:“不过,他抢先去抄了一处仓库。另一处呢?另一处仓库在何处?” 周洪立即道:“就在水门那一处的码头,那儿有许多商贾的货栈,根据那元逆交代,那一处藏匿的财宝更多一些。” 王同知道:“既然如此,那么还不赶紧带人去查抄?难道要等到邓千秋察觉,最后这功劳,全数落在他的头上吗?多点人手,我这儿,再调拨一些人给你。至于这审讯在案的记录,也火速呈送陛下吧。要让陛下知道,咱们仪鸾司,办事还是得力的。” “喏。” ………… 仪鸾司的奏报,送至朱元璋手头上的时候,已到了夜深。 这几日事情多,朱元璋已好几日没有去内苑了,好不容易到了马皇后的寝殿,谁晓得后脚仪鸾司的奏报便来了。 这令朱元璋甚是不悦,抱歉似的对马皇后笑了笑,只是仪鸾司的奏报和其他的奏报不同,根据朱元璋自己定下的规矩,仪鸾司的密报,随时奏报,不可迟疑贻误。 何况这可能还牵扯到这一桩惊天动地的逆案,朱元璋就更加不得不上心了。 他细细地看过了奏报,这里头,几乎都是那元逆的审讯记录,看过之后,朱元璋先是一喜:“果然如邓千秋所言,这狗娘养的东西,还真藏了不少金银。” 可随即,朱元璋皱眉起来。 马皇后给他斟茶,一面笑道:“这不是好事吗?怎么陛下又愁眉不展。” “邓千秋怎么就率先找到了那藏宝之地呢?这家伙……怎么感觉像属鼬鼠似的,四处钻探。” 马皇后笑意盈盈地道:“这难道不是好事?我说这几日,邓千秋怎么没有修书来了,原来……他为陛下办事去了。” 朱元璋几乎要跳起来:“你不懂,这家伙……开口索要朕两成的金银,说是什么分成,他先找到,这一批赃银,就少了两成……两成啊!” 朱元璋几乎痛不欲生,深吸一口气,似乎觉得这样显得自己过于吝啬。 朱元璋便又道:“幸好根据这供词,邓千秋搜的那一处,财富少一些,另一处码头的货栈那儿,却是大头,这邓千秋没寻到那一处,也算是庆幸。” 于是马皇后看到朱元璋絮絮叨叨着什么,即便到了夜深,也是辗转难眠。 …… 过了两日,在朱元璋的期待之下,这喜报便已经来了。 仪鸾司那儿虽然查抄的货栈规模更大,赃物最多,可毕竟人力物力充足,这一次,他们也算是铆足了劲,想要将功折罪,正因如此,这喜报一大清早,便送到了朱元璋的案头。 朱元璋一看到喜报,顿时也露出了喜色:“十七万两纹银,这该死的元逆,盘剥了我华夏如此多的民脂民膏,真是猪狗不如。好,好的很,此番仪鸾司办事稳妥,朕自然要给他们叙功。” 他心情格外的好,以至于也该先也趁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不但抓住了逆党,还查抄了这样多的逆产,这是天幸大明,实是陛下有德啊。” 朱元璋一挥手,淡淡道:“银子是小事,紧要的还是我大明这样的膏脂,被这些鞑子们祸害了百年,不知搜刮了多少。如今能物归原主,此非朕之幸,乃华夏之幸。” 也该先忙不迭地道:“是是是,那邓千户,若是能查抄十万两来,这加一起,都快三十万两了……” 朱元璋脸色微变:“你会不会算数,他那一处,规模是小一些,即便有十万两,可这内帑,才得八万,其余的……” “罢罢罢,不说这些,朕一言九鼎,便当这是赐银……” …… 库房。 邓千秋几乎连睡觉都在这库房的外头。 好不容易打了个盹,又被惊醒,看着这库里头的人,还在忙碌,当下,便起身。 恰好此时,牛十三出来,忙小跑到邓千秋的跟前道:“百户,正要找你呢,兄弟们都乏了,是不是歇一歇?” 邓千秋则道:“清点多少了?” 牛十三道:“已清点了一半,咱们人手少,且规矩又繁杂,不能疏忽大意,所以……” 邓千秋又问:“现在账上的折银有多少?” 牛十三挠挠头道:“刚刚去看的时候,好像是二十三万两,现在就不晓得了,要不卑下再去看看?” 邓千秋看他脸上倦色浓重,犹豫了一下,却道:“算了,算了,都好好干,告诉大家,要抓把紧,别总想着休息,要奋斗。以后本百户带你们吃香喝辣。” 吩咐完了。 邓千秋心里咋舌,心头却又忍不住气愤。才清点了一半,就已经二十三万两了,这狗日的鞑子,我和他们不共戴天! ………… 接下来两章老虎争取一口气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