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千秋一看,眼睛亮了,道:“都是从那儿挖出来的?” 道人一副傲然之色,道:“当然!贫道带着徒儿,在那附近都探了一遍,不但有金、银、铜,还有其他诸多矿产。说起来,此处真是得天独厚,如此一块宝地,怎的从前没有人探到?” 邓千秋仔细打量道人,边道:“我瞧你挺专业。” 道人微笑道:“哪里,哪里,千户谬赞了,不过是旁门左道罢了。” 邓千秋突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道:“你不会还兼着摸金校尉吧?” “摸金校尉?”道人一脸狐疑。 邓千秋耐心地解释道:“就是盗墓贼。” 道人脸色骤变:“邓千户何出此言……我清清白白。啊……我懂了,千户这是过河拆桥,这是不想付银子……邓千户,做人要讲良心啊。” 朱棡站在一旁,眼睛都亮了。 不愧是他家恩师啊!方才他还百思不得其解,原来……这是要黑吃黑。 邓千秋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没什么,你别紧张和害怕,我只是好奇,多问问而已。来人,来人,付他酬金,另外给一百两银子赏钱。噢,这探出来的矿,舆图可绘制了吗?” 道人这才放松一些,从怀里掏出一幅舆图来,当即给邓千秋看。 邓千秋将舆图打开,低头看了看,忍不住道:“你定是摸金校尉……” 道人心提起来。 邓千秋道:“如若不然,这舆图怎么制的这样精细?嗯?你绘图的本领不小,从哪里学来的?” 道人叹道:“邓千户,你到底要如何?贫道拿人钱财为人消灾,却也不是这样任人宰割的。” 邓千秋笑着道:“你别生气嘛,我这是夸你。” 随即又道:“你平日里盗墓,可碰到过僵尸吗?” 道人道:“贫道平日里盗……贫道没有盗墓。” 邓千秋抬头,却是冷冷看他,道:“你不要狡辩了,再敢狡辩,这千户所,就是专门捉拿你这等妖人的。” 道人脸上的淡定终于龟裂,不自觉的畏惧起来,诚惶诚恐地道:“邓千户,我们不是说好了……” 邓千秋板着脸道:“我们说了什么,也大不过律令,我大明是讲法律的地方。” 道人一脸无语,像他这等道人,一辈子见多识广,阅历丰富,没想到今日碰到一个更狠的角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道人忙道:“千户饶命。” 邓千秋背起手,边道:“这些矿,才一个月不到,你就探明的如此清楚,可见你平日里地理很精通。还有,且不说铜、铁、房、金、银,便连这锡、铅等矿,你也能分门别类,看来你对炼金之术,也很是精通吧。再有……这绘制舆图,里头的山川地理,标注的如此清晰,看来你本事不小……” 道人苦笑:“小道研究这些旁门左道有四十年,打小开始便随师傅学习,数十年学习和参悟,自然有一些糊口的本事。” 邓千秋道:“你留下来吧,留下来,我在这办一个小课堂,你教授一些天文地理,还有绘制舆图的本领,担任我千户所的教官。” 道人诧异,随即道:“不是说……不是说……” 骤然之间,道人就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律令,分明就是一个圈套,先怀疑他是盗墓贼,令他害怕,转过头却让他担任教官,若是他不肯接受,多半就真要讲法律了。 除此之外,有了这个紧箍咒,他若是藏着一手,到时还可治他。 道人心里不免震惊,想不到眼前这少年年岁不大,却这样的心思紧密,这样的心黑手辣。 道人毫不犹豫道:“千户不弃,小道愿效犬马之劳。” 邓千秋很高兴,他就喜欢跟这种不啰嗦的人打交道,于是含笑道:“你怎么也不问问待遇?” 道人心里骂,你就算让倒贴银子,小道敢不答应吗? 当然,这话自是没有说出来的,道人恭敬地道:“能为千户效命,实是三生有幸。小道略通一些观相之术,千户只看面相,就是大富大贵之人,将来必然公侯万代!这样的贵人,贫道能遇到,便已是福气了……” 邓千秋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说了,别给我来这一套。” 朱棡在旁,又掏出了速记的小竹板。 邓千秋对朱棡努努嘴:“别记了,这玩意没啥用,带他去办手续吧,暂时先给一个试佥书的闲差。” 朱棡笑嘻嘻地道:“好呢,好呢。噢,道人叫什么名字?” 道人道:“玉真。” 邓千秋怒道:“真名!” 道人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可在邓千秋的瞪视下,还是惭愧地道:“刘阿八。” 邓千秋打量了道人一眼,没说什么。 等这道人被朱棡领走,邓千秋终于释放了自己,板着的脸一下子变了,喜滋滋地看着那舆图。 看来……果然没有猜错了。 “哈哈哈……” 高兴了一会,又突的止住了笑声。 不对。 邓千秋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便连忙动身入宫。 …… 朱元璋正在内苑,马皇后临产在即,没有要紧的事,他都乖乖地在寝殿里呆着。 此时有宦官来,道:“陛下,春和宫千户邓千秋求见。” 朱元璋听罢,皱眉道:“有要紧的事吗?” “奴婢也不知道。” 朱元璋叹道:“叫来吧,叫到这儿来。” 宦官一愣,却还是颔首:“遵旨。” 这里是内苑,更加森严,邓千秋进入的时候,几乎是被三个宦官一起包夹着。 至于邓千秋,也十分小心,极力不敢东张西望。 等到了一处寝殿,宦官去通报,朱元璋正与马皇后说着话,便道:“进来吧。” 邓千秋进去,行了礼,便道:“陛下,娘娘,说也奇怪,这些时日,遇到了很多人,总觉得古怪。” 马皇后朝一旁的宦官道:“给他斟茶。” 宦官会意,忙去斟茶了。 朱元璋端坐着,一副严肃的样子:“有什么古怪?” 邓千秋道:“臣这些日子,不知何故,发现身边的人,都深谙人情世故,一个个说话比唱歌还要好听。” 朱元璋不由失笑,道:“那是因为你做了千户,人家需看你的眼色。这等人,你见得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只是……越是如此,你越要仔细小心!若真信了他们的鬼话,到时不知天高地厚,这祸事也就来了。” 邓千秋正色道:“陛下的教诲,令卑下受益良多,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卑下被他们吹捧了几日,便觉得飘飘欲仙,昏头昏脑,差一点不知自己姓什么了。反关陛下,九五之尊,身边这样的人更是多如牛毛,陛下尚且能如此的清醒,不但教卑下钦佩的五体投地,更是教卑下惊出了一身冷汗。卑下往后,一定要三省吾身,时刻铭记陛下教诲。” 朱元璋眉一挑,看一眼一旁的马皇后。 马皇后只笑了笑,抿嘴不语。 朱元璋直奔主题,道:“你跑来这,有何事?” “陛下,可还记得……胡公赠臣的土地?” 朱元璋平静地道:“那地既是赠你的,朕也早就让你收下,你安心收下便是。” 邓千秋沉默了片刻,才道:“陛下,此地……发现了大量的矿产,有金子、银、铜、铁、锡……” 朱元璋听罢,眉头不断地跳动,他不可置信地看了邓千秋一眼:“居然是一块福地?” 邓千秋苦笑道:“正是,卑下也是刚刚得知,卑下苦思冥想,觉得这样的宝地,若是在卑下手里,终究是不妥。细细想来,卑下希望将此地献给陛下。” 朱元璋心念一动,很快,却又将这内心的欲望给强压下去。 朱元璋道:“此地既是你的,何须你来献?你放宽心吧,这地谁也抢不走你的。你若是还不放心,朕便下一道旨意便是。” 邓千秋显得甚是真诚实意地道:“陛下如此厚爱,教卑下……感激涕零……” 朱元璋却是凝视着邓千秋,道:“朕怎么觉得,你来此,不是这样简单?怎么,想和朕玩心眼?” 邓千秋忙摇头道:“不不不,卑下只是确认了一下,确认好了,卑下是否可以全权处置这一块土地,那么……卑下就可以有所作为了。” 朱元璋诧异道:“现在既已确定,你来说说,你想有什么作为?” 邓千秋道:“卑下想好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卑下决定,将那些矿产,统统开源,不,统统招揽商贾,进山采掘,授予他们,三十年的开采权。” 朱元璋听罢,眼眸猛地一张,整个人豁然而起。 早知这家伙要将矿送人,朱元璋后悔了。 “你昏了头吗?”朱元璋忍不住气焰道:“来人,传太医,给邓卿家看看……” 邓千秋忙道:“陛下,卑下没病。” 朱元璋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道:“既有金银,你也不要?这好端端的金银,你送出去?朕若是你爹,非要当即将你这败家子杖毙于此不可。” 邓千秋很想说,可你不是啊。 嗯,终究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