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垂头,没有再反驳。 朱元璋却已脸色阴沉,大喝:“来人。” 禁卫不再犹豫,将这道人按下。 朱元璋冷冷道:“你姓甚名甚?” 道人没有半点挣扎,只叹了口气道:“大元淮王伯颜曾孙普达失理便是。” 朱元璋冷笑看他:“真没想到,在这南京城里,竟还有漏网之鱼。你为何潜藏在南京,不与其他人遁入大漠?” 普达失理显得很平静,他悲哀地道:“自我曾祖灭宋,封为淮王,我家世代便在此封地居住,这江南便是我世代祖居之地,我能跑到哪里去?” 朱元璋听罢,勃然大怒,朱元璋一向自诩自己传承至唐宋,以恢复唐宋自居,也正因如此,那泉州的蒲氏,就曾在蒙古灭宋之战中,勾结蒙古,屠杀了大量宋朝的宗室,等到朱元璋登基,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诛灭蒲氏。 现在这灭宋的蒙古大将伯颜子孙就在眼前,朱元璋既是愤怒,却又是喜出望外,似乎冥冥之中,天道似在轮回一般。 他冷笑道:“鸠占鹊巢,却还如此理直气壮吗?” 普达失理道:“成王败寇,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朱元璋杀气腾腾,冷哼道:“你既不肯走,又为何勾结金四,试图谋害太子,这又是什么图谋?” 普达失理泰然道:“国破之人,当然要以复国为己任,我大元皇帝打不过,不得不退入大漠,而我不同,既然军阵中杀不过,那么不妨……下药。” 朱元璋道:“既是下药,为何不下剧毒之药?” 普达失理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改变,他直直地看向朱元璋,眼中掠过一丝蔑视,勾起一丝冷笑道:“看来你这布衣,并不熟谙药理,但凡是剧毒之药,根本无从做到无色无味,所谓无色无味的剧毒之药,不过是戏文里出现罢了。只有此等铅毒,才可勉强称得上是无色无味,只是可惜,见效甚慢。” 朱元璋倒也不恼,只道:“是吗?为何偏偏动的乃是太子?” 普达失理道:“你可知道,我大元何以败亡?”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话语间带着一丝悲凉:“尔等布衣烽烟四起之时,可我大元朝中,却还在争权夺利,皇族之间彼此杀戮,诸多权臣,各自杀伐,短短数十年,皇帝轮替,权臣更不知易手了多少次,我大元非只亡于你们这些布衣,而是亡于萧墙之内。这所谓的大明,又何尝不同?只要这太子一死,那么诸皇子必然蠢蠢欲动,这满朝文武,也必然各有偏好,到了那时……只怕这天下……和我大元当年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朱元璋居然笑了:“好好好,好的很,只可惜,教你失算了,而你……” 说到这,朱元璋看向邓千秋:“那道观里,拿了多少人?” “只怕有七八人,至于其他的就不知晓了。”邓千秋道:“不过很快按图索骥,足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朱元璋眼中泛出赞赏之色,道:“好的很,接下来的事,就不必你来处置了,交仪鸾司似周洪这样的人处理吧,周洪无能,唯独能干的,就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周洪在一旁听罢,已是面如土色,他忙拜倒道:“臣有万死之罪,臣……无能……” 朱元璋看也不看他一眼。 这令周洪更觉得肩上似压了千斤大石,他身如筛糠,磕磕巴巴地道:“陛下放心,卑下一定好好招呼这些逆党,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卑下绝不敢再有负陛下所望。” 朱元璋只挥挥手:“下去。” 他随即目光又落在那这普达失理的身上,眸光如锋,冷声道:“你很不错,很有胆色,不过不出今日,你就会后悔方才和朕说这样的话,三日之后,朕会去看你,但愿你还能如今日这般。” 普达失理深吸一口气,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可这时,已有禁卫将他拖拽了下去。 殿中,也该先也悄然退下。 除了邓千秋,朱元璋背着手站着,他抬头,看着那殿上高悬的匾额,这匾额上是金漆大字:“敬天法祖”。 邓千秋见朱元璋沉默,似乎在思考什么,便也索性乖乖地原地站着,心里却不无遗憾地想,倒是便宜了那周洪,居然让他跳过去了。 不过……那高有才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就在邓千秋胡思乱想的时候。 朱元璋突然道:“明日,朕会下旨,让你革出仪鸾司。” 邓千秋一愣,惊讶地道:“陛下……卑下……” 朱元璋摇摇头:“你心慈手软,那仪鸾司不适合你,它只适合像周洪这样的人。” 邓千秋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仪鸾司的本质,其实就是干脏活,要多肮脏就有多肮脏,这也是为何,周洪犯下了许多的错,朱元璋也能容忍。 毕竟手套虽然脏了,可是再脏一些,再弃之如敝屣,物尽其用,有什么不好? 朱元璋果然是个节省的人啊,连用人都可以节俭到这样的地步。 朱元璋自是不知道邓千秋所想,依旧背对着他,却道:“你有什么打算?” 邓千秋挠挠头,懊恼地想了一下道:“其实卑下……也说不好,不过……那些调入了仪鸾司的少年,他们这两日,倒甚是辛苦,这一次多亏了他们,既有功劳,也有苦劳……” 朱元璋终于回过头来,却是瞪他一眼道:“你这小子,这时就等着朕来论功了。” 邓千秋忙想解释什么。 朱元璋却道:“太子身边,需要有人,朕一直都在想……这春和宫,也需有专门的禁卫,负责他的安全,更要防范宵小,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卑下倒是觉得,去哪儿都好。”他邓千秋哪敢有什么意见呀,乖乖地道:“一切听陛下的旨意。” 朱元璋却是很是认真地沉吟着道:“朕打算设一个千户所,专司宫中的事项,既有仪鸾司的职责,却又与仪鸾司有所不同,所有钱粮,也都比照禁卫。嗯……这校尉的每月给米五石,小旗七石,至于你……” 朱元璋似笑非笑地看着邓千秋:“给米百石,如何?” 邓千秋:“……” 朱元璋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其实已是很大方了,他甚至很自信,仿佛在说,你看朕给你的待遇如何。 可邓千秋的心里却忍不住吐槽,卧槽,校尉一月下来,就五六百斤米是吧,打发谁呢? 当然,其实按这个时代的生活标准而言,这已算是很高的俸禄了,要知道绝大多数的百姓,连白米都吃不上,一日能有两顿就已不错了。 朱元璋见邓千秋面露难色,却是疑惑道:“怎么,朕给少了?你知足吧,这已是禁卫中的禁卫了,当初朕若是能有这样的薪俸,必要安分做那逆元的顺民。” 邓千秋当然不敢这样说,他现在大抵摸清了朱元璋的性子,也就没有这样多的畏惧了,于是道:“陛下这般大气,卑下已是感激涕零,太多了,给的太多了。” 朱元璋终于满意地点头。 “不过……” 朱元璋瞪眼。 邓千秋怯怯地道:“卑下在想,既是筹建新的禁卫,万事开头难,就如这千户所,依卑下看,现在人手不足,不如先筹建一个百户所即可。不过嘛……这百户所薪俸每月给三十石米酒足够了,给多了,也不妥当。” “三十石,百户所?”朱元璋倒是没想到,邓千秋居然会如此谦虚。 邓千秋道:“不过嘛,有一点,这百户所最好用绩效,卑下想了一个法子,那就是……提成……” “提成?”朱元璋喃喃念了一句,随即等着邓千秋的下文。 “譬如……”邓千秋咳嗽一声,道:“譬如这该死的普达失理,卑下在想的是,他在京城活动,又联络上了金四,可是有一个问题,依旧还没有解决,那就是……这金四,到底怎么样从神宫监,到了太子的身边侍奉的呢?” 朱元璋皱眉起来,似乎越发感兴趣了,点着头道:“对,朕记得你说过,这金四曾四处送礼。” 邓千秋道:“这就没错了,金四送的礼,从何而来?还不是那普达失理谋划,又为他预备的。这普达失理世居江南,又有大片的封地,数十年来,不知榨取了多少民脂民膏。陛下,你说这种人,他们是不是猪狗不如?”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了邓千秋,随即怒道:“你的意思是……他必然藏着一笔财富?” 邓千秋不得不承认,跟这位明朝的开国皇帝交谈真省劲,虽说布衣出身,但是人家能做的了皇帝,又怎么可能简单,你只提了一点,人家就已经知道你表达的是什么了。 于是他道:“不错。陛下,让卑下带人去寻找这财富吧,找到了,除了充入内帑,留下两三成留做这百户所的经费,咱们按提成来,干多少就挣多少,多劳多得,如何?” ……………… 两章一起送到,免得大家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