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夏县的右尉今年四十余岁,生的方面长须,体态魁梧,在阳夏素以脾气暴躁著称。 他骑坐在战马上,身后有十骑跟从,再往后则是持戟佩剑跟随的三十多个步卒。 “逆贼吴广,竟敢聚众反叛皇帝。待我抓住你的家人,定当好好折辱,等日后当着你的面一个个砍掉脑袋!” 右尉嘴里骂着。 作为关中栎阳出生的秦人,还被派到楚地来做一县长吏,他可称得上是这个国家的既得利益者,对于皇帝和朝廷自是充满忠心。 虽然叛军现在的势头看上去很猛,人数众多,连下数县。 但在右尉眼中,算不得什么。 “当年六国带甲百万,尚且被始皇帝一一诛灭。如今叛军能成事,只因事出突然,各郡措手不及,来不及调集军队剿灭。待到我秦国大军聚集,这些叛军不过是土鸡瓦狗,挥手即灭。” 右尉心态平稳,甚至盘算着捉住吴广家人后,如何进行折磨。 可当他率军抵达太康乡数里外,前方传来的消息让右尉大吃一惊。 “什么!太康乡徐氏叛乱,竟偷袭乡邑,还杀了乡啬夫?” 右尉勃然大怒。 同时也庆幸自己以防万一,特意带了步卒跟随,并没有以骑兵轻装简行,那样做的话遇到徐氏叛乱,还真有可能栽在这里。 “徐氏杀官造反,视为叛乱。杀一叛军可得金一两!” 右尉毕竟是打过仗的,他临阵颁下悬赏,以此激励县卒。 果不其然,原本士气拉垮的县卒一个个双眸放光,在右尉指挥下,直奔乡邑冲去。 而此刻,刚刚袭杀乡啬夫,夺取了乡邑的徐氏父子,也收到了县右尉率兵来袭的消息。 徐升年轻气盛,刚刚干了一番杀官造反的大事,正是斗志昂扬之时。 他站在乡中高台上,对着下方聚集来的上百乡人振臂高呼:“秦人暴虐,压我楚人十余年。故我季父随左尉在泗水郡起事,招兵十万,正要杀向陈郡来。吾等当此之时,正该奋起而战,呼应义军!” “二三子,随我与秦人拼了!” 徐升一声高呼,不顾徐山劝阻,跳到台下,举剑便往邑外奔去。 “走啊,跟着徐君杀秦狗了!” 三四十个乡中少年一起高呼,紧跟徐升身后。 至于其他乡人,大多因为事出突然,还没回过神来。 见到此景,不由面面相觑。 有人热血上头,跟着徐升往外冲。 也有人见势不对,趁乱溜走。 整个太康乡,乱成了一团。 …… 平安里。 一个少年身姿矫健,自里门奔入,三步跨做两步,很快便跑到里中一处宅院前。 “婶母!婶母!” 吴冲一进宅中,便叫起来。 文姬忙出来道:“阿冲,如此着急,是有何事发生?” 吴冲急切道:“之前叛军消息传来时,婶母让我多关注乡邑动向,今日我在乡邑中,见到那大龟里徐氏父子召集人手,袭杀了乡啬夫,像是要起兵造反,如今他们正和县里来的兵卒打成一团。婶母,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文姬一怔,等回过神后,低语道:“之前你叔父离去前,曾说未来或有变故,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当以保全己身为重。看样子是时候了,这徐氏作乱,乡中必定混乱,你快回去叫上兄嫂,咱们趁乱去之前选好的地方躲避。” “好!” 吴冲重重点头,转身往外奔去。 文姬则一边叫来萱儿,一边去拿早已装好的行囊。 自从叛军在泗水郡出现的消息传到太康乡后,文姬就想到了吴广离去前给她说得那些话。 消息并不确切,还有公子扶苏、楚将项燕等干扰元素在其中。 可文姬就觉得叛乱之事定和吴广有关。 她立刻做好了藏匿的准备,并寻找离去的时机。 如今大龟里徐氏举兵造反,杀乡啬夫夺乡邑,太康乡必定出现混乱,正是他们离去的好时间。 果不其然,当文姬牵着女儿,与吴伯一家在里外汇合时,徐氏造反的消息也传到了此处,各家乱成了一团。 平安里人心惶惶,说什么的都有。 “真的要走吗?马上要秋收,咱们这一走,地里的粮食怎么办啊。” 吴伯跛着一只脚,打量路边的田地,边走边不舍的唠叨。 吴冲低声道:“父亲,你觉得是颈上的脑袋重要,还是地里的粮食重要?若是迟疑,咱们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若吴冲平日里用这种语气说话,吴伯定然要教训他,但此刻听说关系到自己项上头颅,他还是明智的闭上了嘴。 只是他们刚走出里门不远,就和正带着几人匆匆行来的章伯对上了。 文姬、吴冲脸色微变,装作日常模样向章伯问好,生怕章伯看出一二。 章伯皱了皱眉,眼中若有所思。 不过他想到吴广离去前的嘱托,略一犹豫后,还是没有多问,随口应了两句,便带人往里中走去。 没走几步,就有人小声问道:“章伯,之前乡里不是说那支泗水郡的叛军可能和咱们阳夏出去的戍卒有关,让咱们关注那些戍卒的亲眷。这刚才……” 章伯瞪了他一眼,道:“叛军在哪里?叛军在乡邑里!游徼和乡三老让吾等回各里招人助右尉平叛,事情如此紧急,你们怎么还有心情关注他人,还不快随我去招人!” 被章伯一顿骂,再无人提及刚才的吴氏一族的事情。 …… 太康乡的这场叛乱大戏,到了黄昏时终于落下帷幕。 徐氏父子在右尉率军抵达前才开始招人叛乱,时间非常紧迫。 他们虽然靠着突袭杀了乡啬夫,但事出紧急,没有铺垫下,许多乡人都是作壁上观。真正跟随他们徐氏参与叛乱的除了自家僮仆、亲戚子弟外,就是数十个乡中少年和热血上脑的乡人。 徐氏叛军的人数比右尉率领的县卒多。 但在装备和作战经验上就差太远了。 特别是县右尉乃是秦军老卒出身,作战非常凶猛,他带着甲士一顿乱杀,几个人头砍下来,徐氏叛军的士气就直接崩溃了。 接下来,便是县卒围剿的时间。 太阳半落于地,天边一片红霞。 县右尉身上染血,站在被缚住的徐氏父子面前,怒吼道:“尔等狗彘之辈,竟敢在本尉面前造反叛乱,真是活腻了!等下本尉就要当众砍了你们的脑袋,看看日后谁还敢反我大秦!” 听到这话,徐山已是老泪纵横,伏在地上泣不成声。 徐升挨了几剑,身上全是血,但年轻人尚有勇气。 他仰头吼道:“我季父乃是义军大将,尔等今日敢杀我父子,待我季父大军抵达,定要将你乱刀斩杀,灭你全族!” “义军大将?” 听到这话,右尉不惧反喜。 他狞笑道:“好好好,没想到你徐氏果真和叛军有牵连。既然你家有人在叛军中为贼首,那我就暂时留下尔等性命,日后也好当着叛军的面,将你父子二人斩首。让你那季父能亲眼看着你父子二人的脑袋从城墙上掉下去,哈哈哈!” 在县右尉变态的笑声中,徐氏父子面色惨白一片。 …… 与此同时,作为义军先锋的数百骑兵也抵达了阳夏境内。 在骑兵后方,上万大军如滚滚黑云,压向小小的阳夏县城。 万军之中,吴广眉间有忧愁弥漫。 他担心着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