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广在军议上定下攻秦策略,遣将分略三郡,各以巨鹿新降的兵卒跟随。 他自己则在巨鹿郡重新招募了数千人,又等到阿牛带着一批邯郸兵卒抵达后,便合兵两万,以葛婴为先锋北上,直趋燕南的广阳郡。 河北之地,平野辽阔。 秦始皇曾在天下大修驰道,其中一条便是从邯郸、巨鹿北上,直达广阳。 吴广大军现在走的就是这条道路,由骑兵、战车开道,步卒后方跟随,行军速度非常的快。 “叔父,之前秦法规定黔首敢行驰道中,必有严惩。没想到咱们今日也能在这驰道上纵马奔腾,享受那皇帝的待遇了,真是爽快啊。” 吴冲披甲戴冑,骑马跟随在战车旁,脸上满是兴奋。 自从岳成被派出去担任虎贲左司马后,吴广的短兵便由毋死和吴冲来统领。 其中毋死是专职保镖,平日寡言少语。 吴冲则被吴广当做预备将领来培养,带在身边,多进行教导和传授。 听到侄儿这话。 吴广立在战车上前后打量,只见军队如长龙般在宽敞平坦的驰道前行,步履轻盈,相比在小道赶路,可称得上迅捷顺畅。 他不由感叹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秦始皇费了大力气来修驰道,如今反成了吾等灭秦的好帮手啊。” 吴冲大声赞道:“叔父说得好啊,当年我父就是被征去修驰道时伤了腿,落了个残疾在身。天下像他一样的人不知有多少,现在这消耗了天下万民之力的驰道反成为吾等灭秦的助力。我希望将来有一天,吾等能跟随叔父顺着驰道打进咸阳,将二世从皇帝的位置上拉下来砍了,如此才不负这条万民修建的宽阔大道!” 吴广听得点头。 吴冲这小子思维灵活,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后,说话已是有了些水平,是根好苗子。 有驰道辅助,吴广大军很快就进入燕南的广阳郡境内。 在渡过南易水后,沿途景象又让吴广颇有所动。 只见南易水岸边有一条绵长高耸的墙垣伫立,其大体由黄土夯筑而成。初步目测有十米高,宽在数米以上,横亘东西,怕是有几百里长。 “如果广阳郡守派遣一军驻守于此,我军想要北上就十分困难了。想取燕地,还得先想办法夺了这条燕南长城……始皇帝帮了吾等大忙啊!” 吴广心中庆幸,给始皇帝点了个赞。 天下一统后,秦始皇不仅收天下之兵聚于咸阳,更隳六国关隘,将原本的六国长城尽数拆毁,以畅通南北东西。 这燕南长城原本是燕国抵挡南方赵国的壁垒,防御力很强。 如今放眼望去,多处城关都被拆坏,长长的墙垣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供车马行人通行的缺口,已经失去了阻挡敌人北上的功能。 修驰道,隳关隘。 本是秦始皇为了方便统治六国之地做出的决策,不能说做的不对,可现在的事实就是这些做法反向的帮助六国起义军来灭秦,从这角度来看,倒是有些讽刺了。 大军顺利穿过燕南长城,进入真正的燕地范畴。 前方的先锋将领葛婴也传来好消息。 易县已经被攻了下来。 开门红! 诸将皆感到高兴,觉得想要拿下燕地看上去并不难嘛。 可当吴广仔细询问使者攻取易县的具体情况时,他的眉毛不由扭成了一团。 易县的抵抗很激烈。 城中燕人对南边来的这支军队无多少投效之心,不少青壮都帮着县令守城。 葛婴之所以能取易县,主要靠的是人多猛攻,再加上经历过几场大战的兵卒战斗力比城中守军强,这才能顺利夺取。 可强攻的死伤很大,葛婴一战便伤亡了近五百人。 “不能纯靠强攻啊,还是得想办法让他们不战而降才行。否则这样打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吴广有些烦恼。 他现在是明白了,攻取燕地的难点并不在道路、关隘上,而是燕人之心。 燕地和赵地的情况不同。 其辟居北疆,与楚之间隔了赵、韩、魏三地。双方从不接壤,交流往来非常少。 楚军北上,临近的韩、魏响应非常积极,可以说是一呼百应。 过了大河,北边的赵人响应程度就要稍差一些,吴广需要靠着将司马卬等赵人树立为千金马骨,才能引得赵人大量投效。 从赵地再往北的燕地,对楚军的响应程度只会更低。 在大多数的燕人眼中,南边的楚人就是群说着鸟语的蛮夷,双方连文化都不一样,能有多少信任? 听到吴广这支楚军北上,哪怕打着从秦法下解救他们的旗号,也无多少燕人会积极响应。 且许多燕人对楚国的观感不是很好。 对燕国来说,八百年来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大概就是乐毅主导的五国伐齐之战,一举破齐,将燕国送上了巅峰,这让无数燕人津津乐道,吹了一代又一代。 而在五国伐齐时,楚国是站在齐国一方的。 楚国大将淖齿还被齐王任命为相国,抵挡五国联军。 后来淖齿见齐国救不了,又干脆杀了齐王,转头想和燕国共分齐地。 这种先和燕国敌对,后又趁火打劫齐国,瓜分燕国战果的行为,使许多燕人对楚国没什么好感,吴广这个楚人想赢得燕人响应并不是那么的容易。 历史上武臣夺取赵地后,派了一个燕人北上,结果那人一到地方就被拥立为燕王,燕国直接独立,脱离了武臣的控制。这里面也有燕人排外的关系,外来者想要在这里扎根,难度可比赵地高多了。 就像阳夏子弟最忠心吴广一样,燕人最信任的也只有燕人。 燕人排外,对吴广的大计十分不利。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办法。 “还是得靠统战,让赵地的秦吏去城下叫一叫,若能引得一批秦吏归降,想要速取燕地也不难。至于想在这里站稳脚跟,让我一个楚人得到燕人忠心拥护的话,怕是得祭出大招了。” 吴广眼睛微眯。 他还有一记杀手锏没有使用。 那一招对天下所有苦于秦法的人都有效果,能让他短时间内获取大量的人心。 吴广这边想着如何夺取燕地,并在此处立足的办法。另一边他在军事行动上也没有停滞,挥师直取易县西边的一个重要城邑。 范阳。 此时,范阳城中也正有一场闹剧发生。 “县君,府外有人着孝服而哭,口里说前来吊唁……吊唁县君。” 范阳令徐晖此时刚收到东边易县陷落,叛军大举来攻的消息,心中正烦恼忧愁不已,听到下人禀报,不由面露惊愕:“我死了吗?” 说完之后,徐晖脸色黑了下来。 他死没死,自己还不清楚吗? 大胆狂徒! 竟敢胡言乱语! 徐晖正要下令将那人关进狱中严惩,却又听下人说道:“不过那人又说他有活县君之法,县君若想活,当与他相见。” 已到嘴边的话又给吞了回去,徐晖想了想,说道:“把那人带进来。” “唯。” 下人拱手退去。 半刻钟后,便有一着长袖旧袍,唇上生八字长胡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他走路步履轻盈,像是风一样,几步便走入屋中,对着主位上的徐晖一拜:“蒯彻见过县君。” 徐晖黑着脸道:“听说你来吊我?” 蒯彻拱手道:“吾闻公之将死,故来相吊。不过又贺喜于公,能遇彻而复生。” 徐晖面无表情:“我怎么个死法?” 蒯彻一挥衣袖,朗声道:“秦法酷虐,公为范阳令十年间,杀人之父,孤人之子,断人之足,黥人之面,不可胜数。然诸慈父孝子不敢向公复仇,皆乃畏秦法秦卒也。今天下大乱,秦法不行,外有南军大举压境,内有诸范阳少年私下勾连,欲取公首以献南军。如此则公之必死矣!” 徐晖身体一颤。 说到点了。 他低语道:“那你如何使我复生?” 蒯彻笑曰:“今诸侯叛秦,吴王大兵将至,而公坚守范阳,城中少年皆欲杀君以献。公当此时,急遣彻见吴王,便可转祸为福,死而复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