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国府梨香园,薛姨妈一家进府后便在此安顿下来了。薛蟠这货虽然看上去被揍得很惨,实际都是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包扎过后便没啥大碍了,只是身上那臭鸡蛋的味道,洗了几次澡依旧没办法尽除,气得这货大骂道:“明明是贾家干的缺德事,倒害老子挨了一顿好打,惹了这一身恶臭。” 薛姨妈数落道:“还不是怪你自己往前凑,以后看你还敢不敢乱凑热闹,还有,要不是你姨夫一家帮忙,你那人命官司就如此轻易脱身了?就连你现在安身的地方也是贾家提供的,你还有脸骂呢!” 薛蟠翻了个白眼道:“娘亲伱咋又提起这事,一码归一码好吧,官司的事咱是欠了人家的人情,可是今日这件事却是咱们受累了,而且咱们在京城又不是没地方住,是您非要住这儿的,依我说,咱们在京城的房子就不止一处,打扫一下搬过去住得了,省得麻烦人家,自己也住得不自在。” 薛姨妈气道:“你要自在,你自己搬出去住得了,我和你妹妹就住这,哪儿也不去。” 薛宝钗蹙眉道:“娘亲才受了惊吓,大哥你又何苦再气她呢?” 薛蟠这货虽然浑,但唯独对这个妹妹是真的疼爱,闻言便放软道:“行行行,我不说就是了,都依你们。” 薛蟠说完便悻悻地回房间躲尸去,被打成猪头一样,他也不好意思四处乱逛,生怕被人嘲笑。 薛姨妈叹了口气道:“真真是上辈子作了孽了,竟遇上此等倒霉的事,你表姐凤丫头挺伶俐的人,也不缺衣少穿的,咋就想到在外头放印子钱呢,如今事情闹大了,只怕不好收场。” 薛宝钗轻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本就是人性,世人读书明理,何尝不是为了存善去恶,不过人家的家务事,娘亲你还是不要理了。” 薛姨妈点头道:“那是自然的,为娘也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 贾政赶到顺天府衙,投了拜贴,约莫半炷时间便被请了进去,见到了顺天府尹陆炳。 贾家的声势如今虽然大不如前了,但好歹也是开国四王八公之后,而且王家的王子腾如今身居高位,在朝堂上颇有些份量,所以顺天府尹陆炳还是要给贾政一点面子的。 “存周兄来得正好,本官这里有一些紧要的东西,倒是得给存周兄认一认。”陆炳微笑着将一只木匣子递给了贾政。 贾政满脸的疑惑,接过木匣子打开一看,发现里竟装着一匣子的借票,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原来这一匣子的借票正是来旺随身携带的印子钱票据,上面清楚地写着借款人名字,借款的数额和日期,还有约定的利息等等,而出借人姓名正是来旺。m “岂有此理,这刁奴果然在外面放印子钱,只是不知琏哥儿媳妇有没有参与,恐怕是脱不开关系了。”贾政心中又惊又怒,向着陆炳拱手一揖道:“陆大人从何处得来此物?” 陆炳捋须道:“有人偷偷放在府衙门口,后由衙差拾得逞报于本官。”说完又低声道:“存周兄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贾政皱眉道:“本官向来与人为善,似乎并未得罪过任何人。” 陆炳噢了一声便不再多言了,人情他已经卖给贾政了,其他闲事他也不想多管。 恰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阵阵鼓声,显然是有人鸣冤告状了。 贾政连忙道:“本官管教无方,府中刁奴竟做出此等恶事来,实在汗颜之极,今日之事承蒙陆大人高抬贵手,来日再备薄酒相谢,现在陆大人公务繁忙,暂不打扰了。” “存周兄客气了,小事一庄!”陆炳客套几句便把贾政送出去。 然而此时一名小吏急急忙忙地奔进来道:“大人,外头来了好几拨人都是状告贾家放印子钱的,暴力催收,故意伤人,还有强抢民女!” 贾政眼前一黑,差点便一头栽倒下去。 陆炳若有深意地看了贾政一眼,快步往前面升堂审案去了。 ………… 下午,贾政心事重重地回到荣国府,贾母等人正焦急地等候着,王熙凤此刻倒是站起来了,怯怯生生地躲在王夫人身后装可怜。 贾母问道:“事情可平息了?” 贾政摇了摇头道:“事情闹得哪么大,传得满城皆知,又岂是那么容易平息的?琏儿媳妇,这些东西可是你的?” 贾政将那只装有借票的木匣啪的一下放在茶几上,王熙凤连忙上前打开木匣子,发现里面装的全是借票,不由吓得哆嗦起来,吃吃地否认道:“老爷,这……些不是我的。” 贾母拿起几张借票看了一看,发现出借人落款处是来旺的名字,不由怒道:“旺儿这刁奴竟然真在外头放印子钱,老爷这些借票是从哪得来的?” “有人偷偷放到了顺天府衙门口,还好,孩儿跟府尹大人尚算有点私交,所以转交给了孩儿,否则就麻烦了。”贾政沉声道。 贾母既惊且怒,盯着王熙凤道:“凤丫头,你老实说,来旺在外头放印子钱,是不是你指使的?” 王熙凤那里敢认,极力否认,并且暗暗庆幸自己当初留了个心眼,放印子钱的借票一律署来旺的名字,要不然此刻也抵赖不了。 贾政厉声喝道:“把来旺这刁奴押进来,我亲自审问。” 很快,来旺便被押进来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臭鸡蛋味让人作呕,众丫环婆子纷纷掩鼻后退。 贾政强忍住恶臭一拍茶几,厉声喝道:“来旺,是谁指使你在外头放印子钱的?”说完将那盒借票扔到来旺面前。 来旺见状知道没得抵赖了,目光畏缩地向着王熙凤望去,见后者正冷冷地盯着自己,便咬牙道:“没人指使,是奴才猪油蒙了心,借着荣国府的幌子在外面放印子钱,奴才罪该万死!” 王熙凤暗松了口气,微不可察地朝着来旺点了点头,原来她今日早就借机跟来旺暗中沟通过了,并且承诺只要来旺揽下所有罪责,她便会保其没有性命之忧,并且事后重重地补偿他。 贾政怒喝道:“该死的狗奴才,竟敢借着我贾家的名头在外面为非作歹,不但放印子钱,还目无王法,殴伤人命,强抢民女,如今大量苦主已经告到顺天府,来人,把这刁奴押到府衙,让府尹大人定夺,该打的打,该囚的囚,该杀的杀!” 来旺差点便吓尿了,他这些年帮王熙凤放印子钱,坏事的确没少干,也被人家告过官,但最后都借着贾王两家的财势把官司摆平了,所以越来越肆无忌惮,所用的手段也越来越凶残,越来越出格,只以为最后都会没事,没成想,现在突然集中爆发了。 这也难怪,以前大部份苦主害怕贾家和王家的权势不敢报官,但如今闹得满城风雨,那些苦主不由来了胆气,趁着舆论的东风都跑出来发难了。 贾政一声令下,两名健壮的奴仆便扑上来把来旺架出去,后者意识到这次有可能要吃牢饭,甚至是丢掉性命,不由害怕之极,惊恐地大声叫道:“二奶奶救我,二奶奶救我!” 王熙凤哪里敢出面求情,只是转过头去不理,来旺见状大失所望,发狠道:“二奶奶,奴才为你出生入死,为你顶罪背黑锅,如今出了事,二奶奶却不肯替奴才讲一句好话,既然如此,那就一拍两散,到了府衙,奴才就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印子钱是二奶奶你指使奴才放的,那些坏事都是二奶奶你让我干的。” 王熙凤面色大变,厉声喝道:“狗奴才,竟敢血口喷人,污蔑主子,快把这刁奴打死!” 来旺惨然道:“二奶奶你果然绝情,奴才是您嫁到贾家的陪房,对你一直忠心耿耿,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了,结果呢?当初一同陪过来的四个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就连平儿都被你赶走了,日前我媳妇也为了帮二奶奶整治环三爷挨了板子,如今还半死不活地卧在床上呢,现在轮到我了,反正横竖都是死,奴才也不活了!” 来旺说着突然挣脱开去,猛地一头撞在墙角处,当场头破血流,倒地身亡了。 一阵尖呼声响起,那些丫环婆子吓得纷纷躲逃,贾政和贾母等人也骇然站了起来。 王熙凤腿一软,扑通的摔倒在地上,竟“晕”死过去了。 “二奶奶!”丰儿等纷纷哭喊着扑上前施救。 “老爷,来旺没气儿了!”赖大上前探了探来旺的鼻息,发现人竟死了,不由哆嗦着道。 贾政就跟石化了似的,没想到事情竟然发展到这种地步,自作孽啊,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把尸体送到府衙,就说这刁奴畏罪自尽了。” 很明显,贾政是要把所有罪名都归到来旺身上,以此来保存贾家的名声。 贾母暗叹了口气,不过,这无疑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了,淡道:“政儿媳妇,以后来旺媳妇的月钱如常发放,还有,后宅的事务不适合再让凤丫头管了,暂时让林之孝家的和珠儿媳妇来管吧。” 贾母轻飘飘一句话,等于剥夺了王熙凤的后宅管理权了,正在“昏迷”中的王熙凤心头滴着血,但只能继续装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