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和辽王谈的是皇位继承敏感之事,一同陪同游览的大员们个个大气不敢出。 太子见辽王和众人不语,对着周围慨然说道:“各位臣工,听说十五弟教过你们一句金玉良言,‘苟以国家生死以,岂以福祸避趋之’。此话振聋发聩,皇家立储,事关江山传承、社稷稳定、苍生福祉。你们说说,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储君?但说无妨,言者无罪。” 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众人仍是不语。 太子就问刚才插话的朱大能:“朱指挥,听说你不仅勇冠三军,而且敢于犯颜直谏。你先说说看。”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朱大能脱口而出道。 他没想到太子会突然问自己,窘迫之余,只好抛出这么一句后世对大明君王的一句概括性评语。 “好!好!好!果然是耿介之士。君有诤臣,不亡其国。本宫今天就代替陛下擢升朱大能为广宁中护卫指挥使。” 面对朱大能的虎狼之词,太子也显示出人君的非凡气度,大声夸赞。 接着,太子又转身对张石说道:“张指挥,你文武双全,辅佐辽王,大家都说你有当年中山王辅佐父皇之风。你也说说。” 张石不妨太子会突然注意到自己,而且还把自己比作徐达,那辽王是什么? 他思索了半天,想起辽王在望海寺题词的故事,答道:“身无半亩,心忧天下。” 太子也很高兴,夸奖道:“说得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宫里确实不该再设内库。回去本宫就奏请父皇撤了内库。不过,这好像又是辽王的金语良言吧?” 张石一听,太子还是把辽王给扯了进来,只好答道:“是谁说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老百姓都想过好日子。” 太子继续夸赞道:“说得好!得民心者得天下。我大明顺应民意,以革元命,念兹在兹,不愁江山永固、国富民安。本宫回去就让人将辽王这金玉良言刻于大本堂,让朱家子孙世世代代铭记于心。张指挥武有文德,实乃辽王之幸,也是大明之幸,擢升为广宁左护卫指挥使。” 太子还是那么大气,不仅把张石和朱大能终于转成了正式工,顺带把辽王也夸赞了一番。 随行官员心里个个暗自为辽王捏了一把汗,太子每次都会把话题扯到辽王身上,想说太子不是故意的都很难。 但是,谁叫辽王这么有实力呢? 不到三年,辽王就以六千新兵底定辽东,降服蒙古、女真各部,武功韬略远胜当年秦王李世民。远征漠北、救援河西,气度格局又远在当朝诸位亲王之上。变极寒之地为塞外江南,更是旷古绝今。 辽王的实力和功绩,已经让他们在内心深处,对辽王从最初的不屑一顾,变成半信半疑,又从信服变为信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转变为信仰。 辽王若无仙人之资,哪有辽东神奇之蜕变? 不仅在辽东,就是在应天城内朝堂之上,慢慢已经形成了一个荣华富贵押在辽王身上的辽王党。 不仅太子派来的黄湜被辽王悄无声息地拐走了,就连陪太子渡海而来的驸马都尉梅殷和李坚,有时候也在暗想:“若是辽王继承大统,那大明不更是日月山河在,江山万里长!” 当然作为皇室外人,他们也只能偶尔想想而已,哪能轻易表态插话? 但是,这些官员也都知道,谤誉相随,祸福相依。辽王有多神奇,太子内心应该对辽王就有多忌惮。你看,辽王身边的人,没两年功夫,一个接一个地都快成为参天大树了。 特别是一些人还有意无意拿少年辽王爷和李世民比,还编了一个歇后语,叫什么李世民登基,顺天应人。这不是在太子和辽王之间拱火么? 朱植觉得太子看似大气,从谏如流,实则句句暗藏机锋,处处指向自己,警醒敲打之意,不言自明。 他心里暗暗摇摇头,也不想多言,也许自己只是穿越而来的一个匆匆过客,不忍世人受苦,做了几件实事而已,其实对那个别人碎碎念的大位并无兴趣。 可是,正如后世职场中的一句名言所说“你的优秀就是原罪”,自己无论如何韬光养晦,总会成为被针对的对象。 到底该怎么办呢? 武庙虽大,大家一直沉默不语,空气格外凝滞,整个世界似乎都压缩到这武庙中来。 过了好久,还是太子自带上位者的心理优势,哈哈一笑,说道:“好了。本宫只是久居深宫,今天得以到辽东巡视我大明万里江山,只是有感而发,也想听听实情,和诸位随便聊聊,大家不要放在心上。” 言毕,太子挥毫写下“武庙”两个遒劲大字,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喝彩。 太子书承书法大家,字也写得是相当不错的,也当得起这喝彩之声,关键是化解了尴尬,活跃了气氛。 游完武庙,太子又问辽王道:“我大明以武立国,以文治国。武庙既然来了,那文庙是不是也要去看看?” 太子显然意兴阑珊。 而在这秋意渐浓的塞外,随行人员个个如同身处火炉上一般的煎熬。 朱植只得又引导太子到了文庙前。 文庙就在武庙不远处,与武庙呈左右对称布局。文庙主体工程虽已竣工,内部尚在装修,庙门上方刚刚挂上由辽王宾辅鼎石先生所题的“文庙”匾额。 铁炫是个回回,长相生猛突兀,字写得倒是丰满俊逸,很有一种美感。 太子往左右一瞅,发现两旁楹联与应天秦淮河畔的文庙很不一样,大声诵道:“德配天地从身体力行始,道冠古今伴知行合一终。” 诵毕,他笑盈盈地问辽王道:“想必这惊世奇语又是十五弟之词吧?” 不待朱植回答,黄湜抢先答道:“启禀殿下,是臣自己协助辽王殿下治理辽东时,揣摩而来的。” 太子颔首道:“子澄先生在辽东踽踽独行,跟着辽王历练,不到三年,便大彻大悟,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可喜可贺。” 黄湜听了,身上直冒冷汗,不知太子是夸他,还是损他改换了门庭,以弟子之礼事辽王。 又过了片刻,正当辽王要引导太子进入庙内,太子却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大家连日奔波,都有些乏了。” 言毕,太子拉起辽王之手,径直上了马车,回到左护卫衙署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