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六年十月二十日,这一天是李德志十一岁的生辰。以往,都是郑丽婉为其庆生的,二凤和长孙皇后、长乐四姐妹她们也会参加。这一次,李德志的生辰倒是比较隆重。郑丽婉为李德志的生辰举办了一场庆生宴,邀请了皇室所有成员。在东宫光天殿举办,这也比较耐人寻味。 李德志出生在东宫的宜秋宫,或许是考虑到这里才是李德志出生的地界吧。但外界,可不这么认为。李承乾自打继位以来,迟迟不立李德志为太子,迫于李承乾的威严和过往的事迹,大家也不敢多问。如今,郑丽婉却在东宫为李德志举办了生辰宴,你说,这难道不令人感到奇怪吗? 大安宫紫宸殿内,二凤和长孙皇后听完宦官传达的邀请后,夫妇二人都陷入了沉思当中。不只是外界会瞎想,二凤和长孙皇后也是人,同样会动脑子。 长孙皇后开口道:“二哥,丽婉这丫头...” 二凤皱着眉头摇头:“我也不清楚。” “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以往云琅的生辰都是在立政殿办的,此次却突然在东宫办,任谁都会朝立储那方面想啊。” 二凤依旧眉头紧皱:“若是他人这么做,倒是可以这么认为。可...这可是丽婉丫头啊。何况,立储之事,那小子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动静,仅凭丽婉这一出,根本不足以证明什么。” “...莫非...又是高明和丽婉两人唱双簧?” “...有这个可能,高明已经二十七了,明年可就二十八了,距离三十而立的时间仅剩两年。这时候,办这么一出,朝廷上肯定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倘若真是如此,这背后有什么寓意呢?” 二凤可太清楚了,因为他就是皇帝那位置下来的。平心而论,如果他感觉自己的未来有些不确定因素了,肯定会为继承人安排一下,铺一铺路的。但二凤自己实际上没这么做,因为李承乾自己就把路铺好了,而且仅凭李承乾自己就能把一切摆平,不用他操心了。 二凤喃喃道:“倘若真的是高明想要为云琅铺路,那此次这一出动静,套住的臣子,可就凶多吉少了。” 长孙皇后疑惑道:“为何?倘若有动静,不正是说明那些朝臣倾向云琅吗?” 二凤摇头:“高明的性子,承明的人才储备,可根本不需要这些的。” 长孙皇后更加疑惑了:“二哥,臣妾愚昧,未能理解。” 二凤眯着眼睛:“承明朝的政坛,是不允许臣子们各自站队的。这方面,从朝廷的文武分离、地方三权共治、军方诸部协同、独立朝野的百斯骑等方面,都能看出来一件事情,那就是承明朝不允许出现权臣。” “这样的环境,臣子们倘若因为云琅的这次生辰,而开始扎堆,会影响到如今承明朝的政治环境,影响到其余的臣子们。以往大家都互相协助、仅有公务交集,倘若因为云琅出现太子党,其余单个的臣子们怎么办?而太子党的臣子们,会形成一个利益集团,让承明朝如今的朝廷话语、权力、运行都出现大幅度的变化。别说是高明,就是朕,都不会允许。” “因此,朕更倾向于是高明和丽婉打算试一试如今的朝廷内部。文武学院这些年,储备的人才规模庞大,哪怕真的换一批人,也无法影响到如今的全国政治生态。” 二凤拿起茶杯,放在嘴边却迟迟不喝:“...可,假若真要立储,以丽婉的性子是断然不会插足的。毕竟,云琅虽是丽婉养育长大,但并非丽婉亲生,从私情上来说,丽婉为云琅争取立储,也不符合规矩,这样多少有些牵强。那为何,要在东宫举办?” “倘若真要立储,那也该是高明哪里有动静,以朕对丽婉的了解,那丫头断然不会做这种事情。因此,高明和丽婉,肯定在合计什么。但,究竟合计什么,朕猜不到。” 长孙皇后被二凤这么一推敲,心里更是感觉惶惶不安:“若不然,直接问问?” 二凤摇头:“这件事情,还是别问为好。哪怕观音婢你在高明心中地位超群,但涉及国储这种敏感的政治话题,还是不要谈及为好。哪怕是朕,都没想过问他有关云琅的储君之位。真问了,这份亲情,内在可就彻底变味了。” “东宫出来的那群人,这么多年都一字不提,就足以看出这个话题的危险性了。连丽婉,这么多年都没谈论过,看来...大唐的下一位人选,亦然是高明的逆鳞了。” 长孙皇后眉头拧成川字了:“大唐的继承人除却云琅还能是谁?高明就云琅一个子嗣啊。” 二凤依旧神色深邃:“常人来看,的确如此。乃至,朕也是因为这一点,一直以来都比较放心。可如今却搞这么一出,让朕心里有一股莫名的焦躁与未知感。” 长孙皇后已经猜到了二凤那份未知感了:“二哥,你..莫要吓我啊...” 二凤的眼神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一旁的晋王李治身上,那目光幽森、深邃、毫无感情,那份过往的帝王注视再次从二凤的双眸中绽放而出。而李治,瞬间感觉全身鸡皮疙瘩,一阵凉意在心底蔓延、后颈阵阵冰凉感。 此时此刻,二凤的眼神全然褪去了人性,仿佛冰冷无情的机器一般。但,二凤转瞬就把这道凝视收回,闭上眼睛在那里沉思。 长孙皇后也注意到了二凤的这道目光,察觉到了异样。这种目光,长孙皇后还是有印象的,但很少,那是二凤刚坐上龙椅时偶尔才有的。后来,她再也没见过了。而这种目光,对于李治来说,却很熟悉...因为,二凤刚才的凝视,和李承乾如今的凝视一模一样! 二凤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雉奴,朕听说之前高明带你们兄弟几人,去过一次军营?” 李治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二凤的语气,十分的...陌生、冰冷、毫无感情,仿佛...彻底变了一个人,不再是他认知当中的哪个李世民和父亲的角色。 二凤没有继续追问,偏头看向黄安:“黄安,劳烦你再跑一趟,问问那一日的详细。记住,尽可能不要让人察觉。” 黄安瞬间领会,目光也充满了慎重:“卑职遵旨。” “另外,打探一下,魏王这些年,在做些什么。” “遵旨。” 二凤眼神涣散、毫无凝聚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唐...李唐...” 二凤只是不断重复的喃喃道这两个字,这一幕更加令周遭氛围陷入了无尽的压抑。 二凤‘千古一帝’的名号,是无人可以反驳的。正因如此,当二凤认真起来,加上对李承乾和郑丽婉的了解,他的确发现了一些不对劲。但眼下,二凤掌控的信息太少,什么都推测不出来。永远不要小瞧二凤,比起能征善战的秦王、天策上将,天可汗、贞观皇帝,才是二凤的主要身份。正如二凤评价李承乾的,比起李承乾的军功赫赫,承明帝才是李承乾的主要角色。 玩弄权术、制衡天下,才是自古以来的顶层主流。至于什么文治武功,都不如御下之术、帝王心术重要,能够玩转帝王心术、御下之术,驱使下面的人去达成目标即可。千古能臣也好、万古将帅也罢,都是人才资源罢了,没了就再找,天下这么大,不愁找不到合适的、能用的,找不到那就培养就是了。 立政殿内,郑丽婉站在后苑,秋季来临,后苑一片黄桑萧瑟。郑丽婉独自一人伫立在秋叶之中,手中拿着一份名单。 “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都没来。哼哼,挺好的。” 郑丽婉转身走向一旁的屋檐下,把这份名单丢入火盆之中。 徐慧漫步来到郑丽婉身侧:“启禀娘娘,内侍省已经布置好了皇长子殿下此次生辰的宴席了。” 郑丽婉:“陛下呢?” “陛下去长乐宫接王妃了。” “嗯,叫上云琅,随本宫一同赴宴吧。” “遵旨。” 一阵秋风袭来,卷起漫天秋色。这阵风,颇有气势,将郑丽婉长达小腿的长发,都拂过腰间。 郑丽婉回首看向这漫天枯叶,双眸深邃不见底,喃喃道:“人世多萧瑟,中秋送残云。生平无空我,人间空荡荡。” 郑丽婉漫步来到立政殿外,辇驾早已备好。而李德志,早已在辇驾旁恭候了。 李德志老远就笑着跑向郑丽婉:“母后!” 郑丽婉微微一笑,摸了摸抱着她的李德志的小脑袋:“今日是云琅的生辰,届时母后要考一考你诗歌。” “母后要考我什么寓意的诗歌啊?” “现在还没想到,稍后再说吧。” “话说皇爷爷、皇奶奶他们会不会也来啊?” “母后已经派人去通知你皇爷爷他们了,而且你的生辰他们每次都来,这次也不会落下的。” 郑丽婉坐上辇驾,李德志也乖乖的坐在郑丽婉身旁。 随行宦官喊了一嗓子:“起驾光天殿!” 李德志笑道:“儿臣好久没去东宫了,不知道东宫有没有什么变化?” 郑丽婉笑了笑:“东宫变化不小,毕竟那里已经六年没人居住了。” “不知道西池院里那些跷跷板、秋千、木马之类的还在不在。” “怎么?你喜欢东宫?” 李德志摇了摇头:“儿臣喜欢有母后、皇爷爷、皇奶奶、长乐姑姑在的地方。” 郑丽婉笑道:“你小子人小鬼大的。之前尚书省来人,说你小子把刑部的八本卷宗借走了,逾期未还。” 李德志恍然大悟:“对哦,和母后一起去西域了,就忘记了。” 郑丽婉掐了掐李德志的脸蛋:“回头让人送回去,那是刑部的案卷。因为你借走了,去年的案卷到现在都没封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