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从鱼已经把自家马儿搓到眯眼享受,便愉快地拿着刷子开始洗刷马肚子,瞧见马腹上的旋毛,还一个劲地夸道:“看来你还有当千里马的潜质!” 按照伯乐相马之法,千里马在腹下有旋毛如乳,眼前这马儿完全符合这一特征! 江从鱼正把自家马夸得飘飘然,就感觉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拱自己。 他转头一瞧,是那匹叫追风的马儿。 再一看,刚才那牵马的青年着急地追了上来,这人约莫二十出头,瞧着和楼远钧一般大,相貌还挺出众,哪怕穿着杂役服瞧着也不像个养马的奴仆。 只是对方眉眼带着几分阴沉,看向江从鱼的眼神更是有些不明不白的……怨恨。 江从鱼不认得这人,只不过来到京师后无缘无故恨他的人不少,且恨他的原因都大差不差:无非是自己得了皇帝青眼,而他们没有。 何子言最开始不也为着这事看他不顺眼吗? 刚才这人态度就不怎么好,江从鱼是秉承着在别人的地盘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处事原则才挪的位置。 现在对上对方的冷眼,江从鱼笑眯眯地摸了摸拱了自己的那颗马脑袋:“你过来做什么?我可不负责给你搓澡!” 那原本极为高傲的皇家御马主动蹭了蹭江从鱼的掌心,亲近之意十分明显。 江从鱼这才看向那阴郁青年:“怎么办,它好像很想换我帮它洗,你是不是搓得它不舒服了?你这样可不行,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无辜的马儿上!” 青年怒道:“我没有,你别胡说八道!”他试着把追风往回拉,追风却不肯走,还烦躁地甩起了尾巴,仿佛想把青年当成烦人的苍蝇赶走。 对于对自己不友好的家伙,江从鱼一向是对方哪里痛戳哪里,当即嘲笑道:“那它怎么不肯跟你回去?” 青年眼中的怨恨之色更浓:“……你少得意!你不过是靠着你爹才入了陛下的眼,等陛下看清你是怎么样的人,你也迟早要被陛下厌弃。” 江从鱼听到个“也”字,才仔细打量起对方来。 这人仿佛受了不少磋磨,所以整个人憔悴不已,只不过看他刚才那驱赶起旁人来那么理所当然,瞧着也不像是有人会为难他。 那就是他原本的处境比这要好上无数倍,结果遭了新皇厌弃才沦落到上林苑的马场里养马。 江从鱼笑出两个酒窝,看起来无害得很,说出来的话却戳人心窝:“看来你很怨恨陛下把你发落到这里来,回头我得给陛下说说才行,可不能继续让你这种心怀怨愤的人负责养御马,不然你在陛下要骑的马上动手脚怎么办?” 他语气那么地理所当然,仿佛他真的已经成了新皇推心置腹的近臣,任谁都听不出他根本没面过圣。 青年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此时上林丞闻讯赶来,瞧见追风在江从鱼身边赖着不走,而青年则被江从鱼说得面无血色,连忙上前叱喝道:“曲云奚,你怎么整日只知道惹是生非?还不快向贵人赔罪!” 曲云奚低下头不说话。 江从鱼听到这名字,想起来了。 曲家也曾是京师排得上号的高门大户,这曲云奚还曾是东宫伴读,与当今圣上算是有着自幼相识的缘分。 可惜在新皇登基后,曲家和鲁家联手架空年少的新皇,两家人过了好几年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好日子,所有的奏折都要经了他们的手才会送到新皇面前。 现在新皇正式亲政,这两家人自然被新皇清算得彻彻底底。 江从鱼不知道曲云奚在中间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不过看他还在这皇家马场里负责养马,应当又是那种……做了坏事但又没坏到底的情况。 人性这东西,可真是复杂。 江从鱼摆摆手说道:“算了,我们就是聊了几句。” 他还没做什么对方已经是这个反应,万一对方真因为他受了罚指不定得变成他这个“新宠”欺负“旧爱”了。 啧,谁知道这人在他们那位陛下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 万一人家心里还是有这么个人的,他这个欺负了对方心头宝的恶人岂不是真的要遭厌弃? 上林丞擦着汗赔笑道:“追风是陛下的马,平时追风不喜欢旁人近身,所以才让云奚来负责喂养。” 江从鱼收回了搁在追风脑袋上的手,点着头说道:“你们上林署这么安排肯定有你们的道理,不用给我这个外人讲。” 恰好戴洋把马喂好了过来找江从鱼,对方骑马在林边朝江从鱼招手:“阿鱼你洗好了没?咱一起去逛逛?” 江从鱼“哎”地应了一声,随意地朝上林丞挥了挥手,翻身上马追上戴洋:“走走走!哟,你挑的这匹马鬃毛可真旺盛,瞧着比咱食堂张大娘的头发都惊人!” 张大娘带着点胡人血统,一头乌发天生卷曲而浓密,属于裹上土不溜秋的花头巾都藏不住的发量。 戴洋相当骄傲:“对吧,我一眼就相中了。” 两人骑马在周围遛了会弯,很快偶遇了秦溯等人,一行人便说说笑笑地巡查起林间有无异常来。 与其同时,在高处一座山亭上立着的高大身影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正是同样刚摆驾行宫不久的楼远钧。 上林苑很大,大到哪怕是拿着皇家才有的千里镜也没法一览无遗。 楼远钧也不过是登上高处随便拿起千里镜望上一望,绝非有意窥视江从鱼在做什么。 他只是恰巧看了看上林署那边,又恰巧看到了江从鱼与他同窗骑马同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