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家伙当着学官的面撒谎都撒得那么顺溜,以后可绝对不能信他的鬼话! 两人各自归位,江从鱼朝周围的人挤挤眼,表示自己已经打了头阵。 其他人早就有些迫不及待了,当即按照计划轮流溜出去外斋“探课”。 因着每次只出去一两个人,又都是溜达小半个时辰就归来,学官竟也没有发现他们在作妖。 一群人有惊无险地闹腾到傍晚,又由江从鱼带领着聚到一块,开始汇总各自的蹭听体验。 他们每个人都出去了两三趟,齐心协力把今天在讲课的夫子都摸了个底。 江从鱼还从不少老生那儿打听来各个夫子的情况,只觉哪个都挺好,哪个都有各自的长处。 想来当今陛下对国子监是真的很重视,希望能把他们培养成对朝廷真正有用的人! 只是这么多好老师,他们到时候到底该报考谁好? 江从鱼见众人都难以抉择,朗笑着提议:“分斋以后我们多出来聚聚,每旬一起分享各自从夫子那里学到的东西,岂不是等于所有夫子都教过我们?” 江从鱼还与他们说起自己家那么大一宅子只自己在住,往后一到休沐日大可到他家聚会去。 众人听后俱都欢喜应下,表示自己绝不会拖大伙后腿。 一群人说得眉飞色舞,谁都没注意到不远处的竹林中藏着两道身影。 那两道身影听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 其中一人是国子祭酒沈鹤溪,而另一人也不是旁人,正是早上撞见江从鱼在外偷听的国子直讲。 此人姓周,是沈鹤溪的学生。他迈步跟着沈鹤溪往回走,语带忧虑地说道:“老师,难道就这么任由他领着那些新生闹腾?” 都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偏偏这江从鱼浑身上下都写着四个大字——没有规矩! 沈鹤溪道:“陛下要的不是只知埋头读书的腐儒。” 若是想要那种循规蹈矩的酸腐读书人,楼远钧就不会直接清退过去那堆学官和监生了。 沈鹤溪抬头看向皇宫所在的方向,心中藏着无法对旁人言说的忧虑。 他们这位年轻的帝王当真会是一位明君吗? 第7章 许多昏君并不是一开始就显露昏聩的一面。 当年沈鹤溪他们刚到京师应试时,先皇也正是春秋鼎盛的年纪,瞧不出他后面会昏庸到扰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那时候他们也是满怀豪情壮志考的科举,等到后来发现自己入仕后不同流合污就会寸步难行,又恰逢先皇竟肆意打杀贤臣,便都灰心失望地隐遁山林。 江清泓起复为官的时候,不少人对他议论纷纷,皆言他弃了气节去谋求富贵。就连杨连山也言辞激烈地骂了他无数回,那些信沈鹤溪手头留着几封,全是杨连山抨击江清泓失节的诗文。 直至江清泓身死魂消,他那些年呕心沥血做的事才为人所知。满朝昏昏,无人出头,只有他踽踽独行于那条必死的道路上,做着那些挽狂澜于既倒的决策。 也正是江清泓惨死于先皇手中,才有越来越多的人坚定不移地支持太子,怀抱着必死的决心站出来为太子说话。 那些年午门的血把地都染红了,才换来太子的顺利登基。 只是这位仅仅接受了江清泓数年教导的新君,今年也才二十一岁,他将来会做出什么事来又有谁说得准? 不是沈鹤溪爱把事情往坏里想,而是人性向来如此。 新君登基前便生活在随时被废的阴影之下,登基后又迫于太后和国舅的强势当了几年傀儡,性情恐怕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宽厚仁慈。 现在新君刚刚掌权固然会极力表现自己英明勤勉的一面,可往后呢?他们这位新君内无至亲、外无辖制,一旦放纵起来恐怕连个能劝得动他的人都没有。 眼前这用无数人血泪换来的短暂安稳能维持多久? 沈鹤溪长叹一声。 既然他有幸没死也没老,那就尽自己所能做点能做的事吧。 …… 才刚到新地方,江从鱼也没想着翻墙往外跑,这里头的新鲜人新鲜事够他玩儿老长一段时间的。他们每日轮流跑出去“探课”,渐渐就把国子监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转眼就到了休沐日,同窗们大多是初次离家这么多天,都要回去看望父母,江从鱼只好一个人归家去看看。 说是家,其实只有一些仆从在里头,这些仆从还是圣上命人从官奴里拨过来的,江从鱼自己不太认得。 好在柳栖桐也休沐了,早早过来关心他在国子监过得怎么样。 江从鱼本来有些蔫蔫的,一见到柳栖桐又支棱起来了,眉飞色舞地与柳栖桐说起自己在国子监过得有多精彩纷呈。 柳栖桐听后放心了不少,伸手摸了摸江从鱼的脑袋说道:“我接下来会有些忙,恐怕不能时常来看你了。” 江从鱼在京师最亲近的人就是柳栖桐,听了柳栖桐的话后心里有点儿失落。只不过他知道柳栖桐是有大抱负的人,便反过来宽慰道:“不要紧,我在国子监里头交上了老多朋友,他们个个都很好!我们说好了,以后休沐日他们就到我这边来玩耍。” 柳栖桐道:“也别只顾着玩,还是要用心读书,多学些有用的学问和本领。” 江从鱼正要应好,就有人来报说楼远钧来了。他与柳栖桐坐在亭中烹茶叙话,两个人坐得有些近,这会儿听人说“楼公子求见”,不由转头往亭外看去。 今年京师的春天暖得早,园中不少花木都已含苞待放,楼远钧此时正立在一株花树之下等候,一如初见那日般潇洒落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