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亲王如蒙大赦:“小侄儿?进进进!” 盘腿坐在地面哭鼻子的徐劲连忙捂住脸,听着小孩轻快的脚步从他身边跑过去。 曲渡边忍住看外祖父的冲动,小跑到崇昭帝面前,戳戳他的小腿,“怎么不去睡觉呢,你也没批折子啊。我在等你欸。” 他披着厚斗篷,踩着鞋邦,只抱着小枕头就出来了。 他等得好着急啊,天知道他隐约听见这边争吵声的时候,坐不住一点儿。 感觉外祖父是个脾气硬的,他摸不准北疆情况具体如何,摸不准外祖父和便宜爹之间的关系,担心便宜爹一下子真给杀了。 所以等这边没啥动静了后,他就跑了过来。 当然,他此时是个小孩子,啥也不懂,不能正大光明的给外祖父说话。 崇昭帝缓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父皇在处理事情,你先回去自己睡,朕待会儿就回去。” “余德才,把七殿下抱回去,别叫他吹风。” “是。” 余公公弯腰牵住曲渡边的手,“殿下,咱走吧?” 曲渡边:“那你快些,我睡着前回来。” 崇昭帝点点头。 曲渡边这才走,但他走到徐劲旁边的时候,瞥见了这位苍老初显的侯爷脸上湿润的泪痕。 他捂着脸,盘腿坐着,像一块沉默而巨大的石头。 曲渡边脚步一顿,走不动了。 一秒钟的时间,他劝了自己无数遍现在不适合停下,但他的脚始终都没听话地往前挪。 曲渡边在心里叹了口气,挣开了余公公的手。 小孩蹲在大块头前面,似乎是好奇,问道:“你怎么一直不看我?是害羞吗。” 徐劲手指轻轻一动,露出个指缝,泛着红血丝的骇人眼睛,终于看清了他女儿留下来的孩子。他的小外孙。 这一看,眼泪再也忍不住,他仍旧遮着这张会吓到小孩的脸。 哭的无声,却泪如山崩。 像啊,太像了。 这孩子长得跟他娘亲小时候那么相像,尤其是眼睛。 他透过这张脸,在哭自己的孩子。 徐劲一只手遮脸,另一只手伸出去,想碰不敢碰。 情绪有时候真的可以扩散感染,曲渡边只觉得胸腔堵得慌,闷的发疼。他低下头掩饰了一秒表情,然后捧起自己的小枕头。 “你想要这个吗,可父皇说这是外祖母给我的,要我珍惜,我不能给你。” “不、我不要这个,”徐劲哑着嗓子,连忙摆手,“外……我,就是生病了,不太舒服。” “生病了?”曲渡边从自己小兜里掏啊掏,掏出几颗糖来,放在徐劲掌心。 “我也常生病的,每次嘴巴苦,都吃这个,我给你了,你都好大好高的大人了,不要哭鼻子哦,我都没有哭鼻子过。” 徐劲捏着那糖:“好、好……” 看见曲渡边里面单薄的寝衣,他催道,“你快走吧,快回去,这么冷。” 曲渡边:“拜拜!” 他叫余公公抱起来,缩成一团,离开了西暖阁。趴在余公公怀里,他转过身,脑袋压在余公公肩膀上,朝着徐劲挥挥手。 徐劲也下意识抬手挥了挥。 等到这孩子身影看不见了,他才慢慢收回视线。 崇昭帝:“他本来就是个胆大的,你最开始不用遮脸。眼睛,很像吧?” 徐劲没吭声。 崇昭帝:“今日先到这里。既然摊开说了,朕也告诉你,北疆还得靠你在那边镇着,所以你不能完全放手。” “不过朕已经知道你的态度了,年后开朝,朕一并处理了。闹这一场,这个结果,你想要什么?” 徐劲缓慢站起来,“从此以后,七皇子就可以光明正大亲近侯府了吧。陛下是不是也能放心了?” 崇昭帝静默几秒,道:“朕原本也没想太拦着。” 徐劲:“陛下,你还有很多孩子,徐家就剩这一个了。我与妻子都已鬓发生白,府中冷清,过年的时候,让这孩子过来,陪陪我们吧。” 崇昭帝拆下兵符中的一半,掷向徐劲。 徐劲反手一接。 崇昭帝:“朕准了。” - 深夜。 徐府。 徐停凤在院子里烧上了一口大铁锅,香浓的鸡汤中飘着些油花,簸箕上放着一坨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面条。 徐劲翻墙进来。 徐停凤耳朵一动,加长版的筷子在锅里搅动,摇头:“我就知道,不给大伯留正门是对的。” “估摸着时间,来的正好,汤刚刚调好,正等着煮面条。” 徐劲背着手,路过亭子的时候,将里面石凳一踢,石凳咣当一声精准落在铁锅对面。 他慢悠悠坐了过去:“碗。” “粗俗,”徐停凤将碗递过去,同时把面条煮进去,“还得等会儿,最后加点辣子。” “怎么不问问我顺不顺利?” “大伯这般悠哉,定然是顺利的。大伯在北□□大,分权已是必然之势,与其等皇帝出手,不如先发制人。” 徐劲:“你怎知我回京,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我可没跟你提前说起过。” 徐停凤笑而不语。 等面条煮熟了,他抄起一筷子,给徐劲盛上。 “您重情,回京若只是泄愤或者……必定要提前带走七殿下,阿清妹妹的孩子,您绝不会不管。” 徐劲没说话,呼噜呼噜吸溜了一碗面条,忽的:“郑御史是你的人。” 徐停凤搅弄面条的手没停,微微挑眉:“很明显?” “胡猜的,你都不在官场,在京城都快隐身了,谁能想到会是你的人。不过郑御史递过来的话头也太好接了,别的京城官员精的和鬼一样,可不会给我留那么好接的话茬,度把握的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