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劲抱着牌位缓缓蹲下, 歪坐在蒲团上。 收到女儿死讯,两年多了,第一次再见。 时间没有把伤痛沉淀,反而叫恨意发酵,徐劲鬓发斑驳,满面泪痕。 “我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张家,一个人我都不会放过!!”徐劲满目血色,“张樊明,我不仅要杀了他儿子,我还要杀了他全家!我要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他不信那狗屁的谶言,张家,还有他看不见的,在暗地中操控的手,都沾了他女儿的血。 他在城门笑着杀了张施明。 谁知道他那时心中犹如猛兽破笼而出的恨意,一个张施明怎么能够! 侯老夫人撇过头,深呼吸了一下,抬手抹去脸上泪痕,颤抖着呼出一口气。 她蹲下来道。 “我见到小外孙了。” 徐劲抬起头。 侯老夫人抬手,比划了一个高度,“这么点儿高,长得跟月清小时候很像。你这次来京城,不管是要干什么,总得先见见他。” “这孩子在居安殿住了两年多,瘦小多病。月清有孕的时候给你我传信过,她爱这个孩子,跟我们爱她是一样的。” 她握住徐劲的手。 “见见他,再做决定。” 侯老夫人说了京中许多事,有些事情她在传信中已经提到了,但还是又说了一遍。她没有试图把徐劲从悲伤中拉出来,她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能强求老头子做到。 徐劲听着,背脊却始终都佝偻着。 到最后,侯老夫人讲无可讲,俱是哽咽。 徐劲抱着牌位,泣不成声。 “囡囡啊…你回来吧,爹带你回北疆…再去骑一次最英勇的战马……” - 观星司。 张婵思正在批改曲渡边交上来的数算题。 仍旧是满分,可圈可点,进步飞速,偶有细节失误,经过指导,下次就绝不再犯。七皇子在数算一道上的天分,简直是她见过的人中之最。 外头司使匆匆进来,禀报道:“副司主,司主递了牌子进宫。要告持剑侯在京都城门口杀人。” 张婵思一顿。 “杀了谁。” “司主说,持剑侯杀的是他的儿子,但是持剑侯杀人的时候说,那是北疆刺客。” “被打了一顿,脑子也不好使了,”张婵思搁下笔。 司使:“副司主,您要不要去看看?” 张家也是张婵思的族家,张樊明是她血脉亲缘上的叔父,世家大族牵一发动全身,这层关系逃不开的。 张婵思:“这是哪里?” 司使:“自然是皇宫。” “说得对,”张婵思淡淡说,“若是这宫中所有大臣受了冤屈,都可以直接入宫找陛下,大周律法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没多久。 一道斥责之令就到了张樊明面前。 余公公:“陛下口谕,卿有冤屈,自有大理寺刑部京兆伊衙门审查,同理,持剑侯若有错处,自有御史弹劾。没有证据,卿越过衙门直接面圣,不尊程序,念卿有伤未愈,自行回家去吧。” 张樊明悲愤道:“那是我的孩子!尸首无存,岂有证据?若说认证,余公公和左统领都在场,你们没有认出来吗?他是不是北疆刺客,有没有武功在身,你们不知道吗?” 余公公为难:“咱家一直都在宫里,哪里知道北疆刺客长什么样子,张大人,您别为难老奴啊,老奴就是个传话的。” 正说着,宫中各处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破声。 余公公呦了一声:“这是奉先殿打扫完了,烧爆竹呢,老奴得赶紧回去了,陛下累了一天,得好好歇着呢。” 说完,他带着人转身进去。 宫门重重关上。 张樊明仍旧趴在一张竹制方便抬着他的床上,对着宫门凄厉道:“陛下!!!” 可是他已不在观星司掌权,这京都皇城之中,一没尸体,二没石锤证据,哪个衙门敢在这个关节找持剑侯的不痛快。 一墙之隔。 余公公抬头看了看天。 拂尘一甩,笑呵呵道:“今儿是好日子,你们呐,笑得还不够好看,看看我,都喜庆点!” “平日里叫你们多吃多吃,年节脸上胖乎点,贵人们也瞧着开心不是?有些就是瘦的跟麻杆似的,对贵人们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去要饭的。” “微笑,微笑,欸~对喽!” 成捆的竹子砍下来放在火盆上,竹子受热发出响声,清苦的竹香味儿弥漫在宫廷各个角落。 这里面的人都必须是笑着的,所有悲哭都会留在宫墙之外。 - 紫宸殿。 奉先殿打扫完毕后,宣妃没有回顺宁宫,而是跟着皇帝来到了紫宸殿。 “明晚百官年宴,小七是随我出席,还是陛下带着?” 崇昭帝也在想这个事儿。 “有个疑问,朕一直以为是小七一厢情愿粘着你,你不愿意养他的,为什么突然决定养他了。” “没有谁会拒绝这样一个孩子吧,”宣妃说,“陛下自己养了这么许久,应该清楚。” 崇昭帝:“小七确实……说不上来,跟其他皇子都不太一样。他并不好养,有时候很倔,若是惹你生气,打轻些。” “?”宣妃疑惑,“陛下为何会觉得我会打孩子,这么多年了,除了种地时候打害虫,我可从未动手。” 崇昭帝静了片刻,努力了一会儿,端起脉脉温情:“也罢,就当是补偿,我们当初没了的那个孩子……” 宣妃微笑打断:“陛下,当初,你我之间原本只是朋友,嫁入王府乃是先帝赐婚,不得已为之。就算后来有几分情愫,也早已随着孩子的离去而消失,你我都知晓彼此的性子,莫要装腔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