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条上的字不多,但先是提了云妃娘娘,说自己快回到母妃的怀抱,又说回到母妃身边前,想看一眼从没见过的父皇。 他这样在宫中浸淫,看透冷暖,没有后代的太监都尚且觉得心刺,何况是陛下。 谶言定命,但稚子何辜。 毫无意外,余公公见陛下只扫了一眼,便蓦地攥紧纸条。 崇昭帝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情,看见这行字的瞬间大脑都懵了一瞬。声音像是从嗓子里硬挤出来的,语气勉强保持住平稳。 “把御前侍卫、各宫道巡逻卫队,太监、宫女,全都派出去。” “翻遍皇宫,也得给朕找出来!” 余公公领命前去。 他不知道的是,崇昭帝现在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不平静,他脑中不断闪回昨晚梦中的片段,全都是幼子在他怀中一点点失去生息的样子,以及云妃在大火中的悲鸣。 “观星司害我,必遭报应——” “陛下,救救渡边,救救我们的孩子——” 崇昭帝手中的纸条越攥越紧。 那粒被忽视的怀疑种子,终于在他心里深深扎下了根。 - 整座皇宫都动了起来。 呼喊声不绝于耳,这消息自然也传到凤梧宫去了。 诸位娘娘们的‘茶话会’刚刚散场。 刚到宫门口,传消息的包公公就来说了这件事,叫后宫的娘娘们也吩咐宫里的人去找七殿下。 荣贵人扶了扶鬓发,当着皇帝身边包公公的面,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道了句:“也是个不老实的,便帮着找找吧。” 她轻轻凑到兰贵妃身边:“比不得六皇子乖巧懂事。” 包公公道:“还有件事儿,兰贵妃娘娘、怡嫔娘娘、还有荣贵人,您三位就不必参与这件事了。” 荣贵人纳闷:“为什么?” 包公公道:“四皇子五皇子和六皇子,三位殿下,主动把您三位宫中剩下的、还能指挥的宫人全都调走了,跟着侍卫们找人呢。” 荣贵人:“……” 兰贵妃:“……” 包公公:“还是六殿下起的头,真真是友爱兄弟。贵妃娘娘可以在皇后宫中多留一会儿,秀香宫连厨子都没剩下,您中午若是吃不惯大膳房的饭,岂不是会饿着。” 兰贵妃:“………” 怡嫔忽的叹了口气。 兰贵妃一点也不想自己的儿子给死去的情敌的儿子卖力气,什么找人,装一装不就行了?真死在哪儿还少了块堵心的石头。 她勉强笑道,“都是小孩子,去了也是添乱,包公公不如叫他们回来吧。怡嫔也是这么觉得的,不是吗。” 怡嫔摇头,“本宫只是在想,小四有没有带着枕头出门,本宫担心他睡路上被人踩到。” 兰贵妃:“……” 包公公:“……” - 日头渐深,眼见着天就要黑了,人还是没有找到。 皇宫是最能隐藏秘密的地方,也是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宗亲皇室之间跟后宫多少都有联系,一来二去,不少大臣都知道了这事儿。 别看他们是外臣,但皇家事跟他们也息息相关。 不说别的,就说上朝的时候禀报一件事情,皇帝心情好跟不好,得到的可能就是两种结果。 方太傅甫一知道消息,就暗道糟糕。 他连晚饭都不吃了,撇下老妻,直奔大门而去。 方夫人:“天都黑了你干什么去!” 方太傅:“持剑侯府!” 他们都听到了的消息,没道理持剑侯府不知道,持剑侯虽然现在身在北疆,但持剑侯夫人却就在侯府之中。 那位老太太可不是一般人物。 方老夫人听他说这四个字便明白了,恼的当即脱下鞋来砸了出去。 “老不死的,你等着!侯老夫人再怎么也是女眷,你夜晚深夜前去总归不好,等等我,一起去!” 阖府亮灯,备马车的备马车,开门的开门。 方太傅和方老夫人上了马车,急匆匆地朝着持剑侯侯府而去。 持剑侯侯府门庭寥落。 不是说持剑侯没了帝王信重,而是侯府后继无人。唯一的女儿徐月清,成了云妃,死在了产子当夜。 持剑侯戍守北疆,不轻易回来。侯老夫人深居简出,从不参加宴席,只来往各个佛堂、道观,谁也不知道她到底信什么。 徐家除了持剑侯外,还有旁支两脉,只是彼此之间有过龃龉,尤其是云妃之事后,就不再常联系。 夫妇两人也没有过继旁支的孩子到膝下来继承香火,即便此时显赫,也只是空中阁楼,下一代便没了。 此时。 持剑侯侯府大门砰的敞开。 一盘发妇人从中走出,看面庞不算苍老,但满头发丝,却大半都变成了霜白,背也有些佝偻。 她就是持剑侯侯老夫人。 本名乌思挽,是个柔和的名字,却在北疆的风霜洗礼中,连骨子里都沁透了连绵不绝的寒风的坚韧。 侯府的家丁跟别府的家丁不一样,隐隐看出来是经过训练的,他们年龄不一,有的很老,有的很小。 但无一例外,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缺。 这些人是从战场上退下来后无处可去的兵丁,侯府便收留了他们,留在京都,守好老夫人,给侯爷看好家。 “夫人,夫人。”贴身伺候的侍女追上来,担忧道,“您真要自己去吗,要不然还是带上戴大哥和任姐姐他们吧。” 侯老夫人:“不带,我自己去。” 她从家丁手中牵过马,紧了紧缰绳,摸了摸马背。 “夫人要不还是坐马车吧,大夫说您身子骨经不住这颠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