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内。 “原来法医小哥是樊叔叔你的养子啊,这是可以说的嘛,毕竟算得上隐秘的家事了。”王胖子小声说着。 老樊喝下一口略微苦涩的茶水,笑了笑:“没事,小樊是我合法手续领养的,行的正端的正,不怕,我和他都不在意这些事情的。” 王胖子这时候才敢提高了声音的分贝,感叹道: “难怪法医小哥总是给人一种冷漠的感觉,看来小时候在孤儿院吃过不少苦。” “其实也不是,小樊大概天性就是如此的。” “啊,这是什么意思?” 老樊吞咽掉口中的食物,一副陷入了回忆的样子,他说道: “那时候我只有二十七岁,就已经是警队的大队长了,但还没有收养小樊。因为大队长的职位,我的工作量很大,当时是没有时间去陪我的对象,生活寡淡却又充实。 伴随着时间的一点点的流逝,我原以为自己之后便会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和挚爱的人结婚,生子,平淡地过完这一生。 可未曾想,宛如死水的生活终究是被打破,一个被我亲手送进监狱的犯人,逃了出来,最后我失去了一个对我极其宝贵的人。 心灰意冷下我痛定思痛,决定不再娶妻生子,祸害别人,毕竟我这行当要天天加班,陪不了人,而且还会连累家人,倒不如孑然一身。” 王胖子没有插嘴,只是默默地倾听着,这个已经快年近半百,头发出现斑白的中年男人述说自己的过往。 “之后,我疯狂地加班工作,以求忘记这段痛到极点的往事。直到我的同事都看不过去,他们劝说我,就算不找个爱人,也得要个孩子养老吧。” 说着,老樊忍不住拿出了一根烟点燃起来,他的手有些颤抖,声音微微哽咽: “一开始,我拒绝了,我这样的人凭什么收养孩子。后来几个同事不断轮番劝我,拗不过他们,我便想着请一天假,去d城的孤儿院看看,应付搪塞我的同事朋友们。” “等到了孤儿院,我看到许多孩子,他们很可爱,我才发现自己其实还是非常喜欢孩子得,同时内心也开始动摇起来。” 老樊吐着烟圈,缓了缓。 王胖子可以听的出老樊对害死自己爱人的事情,内心至今还是非常煎熬自责的,他接着问道:“然后呢?” “于是,我便在那所孤儿院逛了起来,再后来,我就发现了四岁的小樊。” “因为所有孩子都围在一起说话,玩着过家家的游戏。唯独小樊静静地站在旁边,漠视着一切,所以我一眼就留意到了小樊。 而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早熟,看到了不屑,看到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疏离。” “就像是白色中突兀地出现了一点黑,扎眼又吸人对嘛?”王胖子脑补起当时的场面。 “差不多吧,不过用远眺羊群,独自舔舐利爪的孤狼比喻更恰当。” 王胖子愣了愣:“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比喻来形容一个孩子?这似乎有些......” “我是干刑警的,也干了好几年,二十来岁就当上了大队长,怎么说也算年轻有为,看过许多人的经验告诉我,那个四岁的孩子有着某种特质,某种让人畏惧的特质。 他之所以和其他孩子显得格格不入,不是因为其他孩子排斥他,而是他自己选择的。” “什么特质?” “我在许多高智商犯人身上才能看到的,蔑视芸芸众生的冷漠和自傲。” “听起来挺可怕的。”王胖子莫名打了个冷战。 “是啊,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要选择抚养这个孩子,以免他之后走上不可控的道路。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有了小樊,我的生活逐渐回到正轨,心底的悲伤也被深埋,他变成了射进我昏暗人生路的一道光。 不仅如此,小樊表现出了不同于普通人的头脑和学习能力,根本不用我操心,轻轻松松地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 至今我甚至都怀疑,小樊是故意控分的,因为平时他在高中的成绩一直都是年级第一,从来没有掉下来过。” “听起来就像一个牧羊犬养大野狼,互相救赎的正能量故事。”王胖子感叹。 “你这么说,确实挺像的,哈哈哈。” “哦,对了,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办完领养手续后,小樊来到我家说的第一句话。” 老樊像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脸上露出怀念。 “什么话?”王胖子随着情绪调动,已然成为了一个捧哏的人。 “你收养我,供我读书上学,等你老了我养你,为你送葬,这是一个很公平的交易。” “噗呲......”王胖子忍不住笑出声,这话真的很樊仁风格。 老樊脸上流露出掩盖不住的笑意,就像是在炫耀自己极其争气的孩子: “一个屁大点的孩子,谁知道,居然能说出这种清醒到极点的话。” “仔细想想其实真的可怕,得亏是樊叔叔你领养了法医小哥。”王胖子啧啧称奇。 ...... ...... 超市内。 樊仁僵持了几十秒,而后在收银员视线中,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他放下矿泉水在收银台,嘴角扯起难看的笑: “小哥,该扫码收钱了。” 收银员似乎对于樊仁能够如此从容地面对自己,感到了不可思议,而后他收起侵略如火的眼神,操着一口流利的本国语言笑道: “抱歉,我走神了,客人请出示你的付款码。” 樊仁将点亮的手机屏幕伸了过去:“小哥,你一个外国人,我们这边的国语也能说得这么地道,不简单啊。” “过奖,扫好了。”收银员将台上的矿泉水递给樊仁。 看着对方温和的笑脸,樊仁没再说什么,同样的,收银员也没有说话,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烙印之眼的事情。 “叮铃铃。” 超市门上挂的风铃响起,收银员的视线黏着樊仁离去的背影一直不肯离开,如同追逐火光的飞蛾,他的眼神透着迷离,仿佛樊仁身上有什么让他着迷的东西 挂在脸上温和的笑逐渐变得诡异。 离开便利店超市后,樊仁深呼吸起来,他衣物的背后此刻已被冷汗浸透。 那个收银员小哥绝对是高段位的神选者,否则不可能给他如此大的压力,在对视的时候,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其杀死。 平淡的生活果然维持不了多久。 平缓好心情,樊仁也走到了上班的地点,刚进更衣室的门,就看到黄山早早上了班,正在穿戴着防护服和口罩。 “诶,小樊,你来得正好,今天估计要忙死,快点换衣服帮打下手。” 樊仁若有所思地回道:“是受害者都被剁掉右手掌的那件连环杀人案嘛?” “对,你爸和你说了?不遵守纪律的老家伙。”黄山切了一声。 “额,客人应该不止一个,让我也上台吧。”樊仁开始穿起了防护衣。 想到樊仁昨天的表现,黄山没有太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你用二号解剖室,我用一号。” 解剖室的灯牌,在还有些昏暗的走道内缓缓亮起。 樊仁全副武装地扫视着,冷光灯下安静无声的客人。 客人是位女性,接近干枯的长发还沾染着些许泥土,右手腕断裂的切口光滑,乌红干涸的伤口,在死人惯有的惨白对比下,非常晃眼。 其表面并没有可以用肉眼察觉到的伤口痕迹,看不出死因,必须要进行解剖才能一探究竟。 最重要的是,樊仁在这位沉眠的客人身上,感受到了烙印之眼的气息。 这是同类与同类之间的感应,于他,于王胖子,于那位收银员小哥,皆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