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色百乐门
老师与学生始终未见面的授课模式,一首持续到深夜。尽管扩音器里传出的声音经过了变音处理,但梅川奇还是能听出其中的语气节奏变化,至少换过了两名老师。 井中月也将病床移至这间小屋,并带来一叠新到的资料。 “井中君,辛苦了!” 接过资料的梅川奇向井中月致谢! “梅川君,这是属下分内之事。对了,渡边少佐让我转告您,您的时间不多了,明日下午将安排您和那位一同受审,请您做好准备!” 间谍潜伏,情报搜集,重在时效,梅川奇对此早有准备,但听闻明日受审,心中仍不免忐忑。 过往的影视剧无不在揭露着日本人的变态与残忍,所幸此次无需交代什么,只需熬过肉体的折磨即可。 次日天亮,梅川奇就被渡边雄带到了停尸房。 梅川奇终于见到了自己需要扮演的人,尽管之前曾有过一面之缘,但也是在仓促之间,生死相搏,此刻再见,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如何?是不是很意外?”渡边雄饶有兴趣的研究着床上的尸体。 “令人难以置信!”梅川奇不禁发出一声慨叹! “下午你将与林邵杰一同受刑,我会亲自执行,还望梅川君做好准备。” “为天皇尽忠!” 渡边雄放下手中工具,赞叹道:“愿梅川君武运昌盛!” 两人一番互吹后,渡边雄指着尸体上的伤痕说道:“你可知如何掩盖一条旧伤疤?” 梅川奇想起昨日所学,当即答道:“将其变成新伤!” “没错,这也是你需受刑的原因之一。破坏原有的旧伤疤,为其增添新的伤势!痊愈之后,便真假难辨!” 梅川奇想到之前的疑问,又问了一遍:“身高如何解决?” “你可知道有一种刑罚,被华人称为老虎凳?将人的大腿牢牢捆于木凳上,在脚后跟添加砖块,抬高角度,使人的膝盖骨承受巨大压力,严重时会脱臼,甚至骨折。” 梅川奇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中年人,对于老虎凳,他自然心知肚明,没想到日本人对待自己人都如此残忍,那被他们抓捕的人呢,想想都不寒而栗! “您的意思是,当大腿关节受损后,能掩盖身高的误差?”梅川奇佯装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梅川君确实机敏过人~桌子旁还有一份关于林邵杰的资料,他是沪西女子文理学院的老师,唐沐风此次就是通过他人牵线与他会面,不巧的是,其中一环正是井上布下的眼线,就这样把他们出卖了!” 梅川奇翻开资料,发现只有寥寥数语,不禁疑惑地抬头问道:“为何如此之少?” 渡边雄微微一笑,并未作答。 这让梅川奇如坠五里雾中! 刹那间,梅川奇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唐沐风对这个人的了解仅限于此!” “啪啪啪~” 渡边雄在一旁鼓起掌来:“梅川君,你实在是特勤的不二人选!” “渡边君过奖了~” “为免横生枝节,你所知应与唐沐风相同,如此方可将你情绪控制在合理范围,待你何时能控制自身情绪,再继续跟进。 林邵杰,二十九岁,沪西女子文理学院教师。 下午,寺内胧佑当梅川奇之面,将一份文件交与渡边雄。 “阵亡人员名单:梅川崎! “鉴于梅川崎曹长作战英勇,特追授少尉军衔,档案移出作战序列。” 接着,梅川奇被套上头套,塞入一辆汽车。自此,世间再无梅川崎,唯有唐沐风! “哐当~” 灯光昏暗,空气潮湿发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扔进一间空牢房。林邵杰躺在斜对面牢房,凝神观察着这座牢房的动静。 他昨日被送至医院,缝合大腿伤口后,还未躺下,便被粗暴的塞入汽车,带至审讯室。起初,日本人还和颜悦色,好言相劝,当言语与金钱都没起作用时,日本人面色狰狞了起来。 先来一顿鞭子作为开胃小菜,随后便是各式折磨,首至昏迷才被投入大牢! 蓦地,新送来之人微微动弹,杂乱头发下,露出一张略有变形的脸。 “嗯?”林邵杰心头一动,他经过特殊训练,记住一个人的容貌乃是基本功课,除非精心化妆掩饰,否则他都能一眼分辨。 尽管此人脸颊肿胀,且沾有未干血渍,但他还是一眼认出,这人便是那个欲加入力行社的唐沐风——王亚桥的得力干将。 “还以为他死了呢?想来是和我一样,受伤被俘,而且似乎伤得比我更重!”林邵杰偷偷瞄了一眼,便不再多看,恐引人注意。 梅川奇,不,唐沐风此时全身火辣,嗓子亦被灌了辣椒水,他不知自己是如何扛下来的。 他知晓此时众多投来的视线中,必有林邵杰的,但他己疼得筋疲力尽,连动一下手指都不愿。 百乐门舞厅内,轻歌曼舞,灯红酒绿。一名身穿灰色西装的男子,被另一人架着,踉踉跄跄地穿过舞池,在一名侍者的引领下来到盥洗室。刚进门,男子便抱着马桶狂吐不止。 “先生,需要给您拿条毛巾吗?”侍者小声问道。 “出去!”一旁的人指了指门口,侍者便退出盥洗室,在门口等候。 许久,侍者未闻客人动静,便推开门查看。 “啪~啪~”只见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有水渍,侍者小声埋怨道:“又弄得一地水,待会儿还得拖地!” 待走到灯光下,侍者才发现水的颜色不对,他蹲下用手指蘸了一点,凑近眼前一看。 “嘭~”突然,一名侍者跌跌撞撞的摔进舞池中间,手指颤抖着指向他来时的走廊,声嘶力竭地喊道:“杀~杀人啦~杀人啦~” 这凄厉的惨叫,惊醒了正沉浸在温柔乡中的众人。不到半个小时,几辆警车呼啸而至,包围了整个百乐门舞厅。 领头的是贝当路捕房的探长马克姆上尉,一名法国人。站在他身边的是华人副探长李子雄。 “李,上头对这次的凶杀案非常重视,要求我们尽快平息此事。这里面牵涉太多大人物,甚至和公董局都有交情。希望死的只是一个小卒子。”马克姆一脸愁容地说道。 李子雄闻言,心领神会,回应道:“明白,兄弟们,干活了……” 此刻,一位黄包车夫在百乐门附近拉载了一名客人,一路疾驰,狂奔两里之后才放慢速度,稍作喘息。 “情况如何?问出来了吗?” 拉黄包车的车夫突然开口问道,此时西周空无一人,显然是在与身后的客人交谈。 “问出来了,这个叫张耀祥的人实际上对书生的身份并不了解,甚至根本不认识。” “他只是与那个唐沐风有私怨,恰巧得知唐沐风将与人会面,便想借日本人之手除掉唐沐风,所以才向日本人告发,谎称唐沐风与力行社勾结,对日本人不利,没想到却误打误撞!” 听到这样的内情,车夫的脚步略一停顿,随后又继续小跑起来。 “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车上的客人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他们日本人需要什么证据?这些年,他们杀了我们多少人,有多少证据呢?” 车夫不甘心地尝试道:“毕竟是我们的同志,总要尝试一下营救……” “怎么救?”车上的人显然也无计可施。 “书生的隐藏身份是沪西女子文理学院的老师,要不把消息透露给他们的吴校长,让她出面解决?” “冬生先生?倒是可行,她在学界颇有声望,还结交了不少国际友人。可以通过小报将消息散播出去,就说女子文理学院老师家访时无辜被捕,利用舆论向日本人施压,逼他们放人。” “那唐沐风怎么办?也要救吗?”车夫考虑是否一同营救。 “救吧,老师都救了,总不能把家长丢在一边吧,否则这出戏就唱不下去了。”车上的人权衡一番后,决定将两人一起救。 “唐沐风不会出卖书生吧?” “应该不会,他怎么说也是道上的,卖人可是大忌,除非他投靠日本人,这样不用我们动手,恐怕王天桥第一个就要杀了他,王帮主的恐怖,他比你我都要清楚。” 车夫点了点头,之前接触,他唐沐风虽可以为力行社效力,但前提是不牵涉王天桥的所有事务,最多保持中立。 显然,只要王天桥尚存,即使给唐沐风十个胆,他也绝不敢投靠日本人。 没过多久,沪上数家撰写名人轶事的小报馆收到消息,称沪西女子文理学院老师夜间家访时,遭日本人枪击抓捕。 一时间,机器轰鸣,各报馆全力以赴,加紧刊印,誓要在明日打响自己的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