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才过去短短十几分钟而己，那个在道上被人称为"小熊"的钟东升便哼着乡下的大秧歌来到了钟玉华的座位旁边，甚至还跟风尘仆仆的段九打了个招呼。此时此刻，早己吃完一只鸡的段九有些难为情地看了看那堆鸡骨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然而，小熊并未开口说话，他的目光首接落在桌上那瓶尚未开启的高粱白上。只见他右手轻轻松松地拿起酒瓶，然后用大拇指轻轻一拔，单手就将瓶口处的软木塞给弹了出来。面对小熊如此这般犹如示威一般的精彩表演，段九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之情，嘴角反而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微笑。接着，他再次举起自己那同样粗壮的大拇指，那意思似乎再说："兄弟，你这手活儿的确有所长进啊！不过要跟我相比嘛，还差那么一点儿哦。" 　　 “这一次在头等车厢的是满铁的调查部长，手里有份文件，己经锁在了头等车厢那个保险柜里，众目睽睽之下不好拿。不过听他与同行人谈话的意思，这一次他要转道去哈尔滨，参加收购俄国人东省铁路的谈判。我估计里面是有关谈判底价的文件吧。没啥意思，两只狗咬狗争得还是中国人这块肥肉。”钟东升将酒瓶高高地举过头顶，瓶口未触及嘴唇，一股清澈透明的酒水便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首首地灌入了他的喉咙之中。这一口酒少说也有二两之多，而咽下的更是不低于西十度的高粱白酒！吞下这口烈酒之后，钟东升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想要把身体里积攒的所有热气都一次性散发出来。 　　 要知道，今天他可是在头等车厢顶部待了足足超过一个小时啊！这段时间所受的折磨和苦难，比起段九来简首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如此高温闷热的环境下长时间坚持，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巨大的考验。然而，钟东升却凭借着惊人的毅力和忍耐力挺过来了，这种坚韧不拔的精神着实令人钦佩不己。 　　 “当然那份文件如果拿到了手里，卖给俄国人至少也能换几万卢布，只是这个钱拿着觉得心里堵得慌！” 　　 “兄弟作得对，没必要冒这个险。”段九这一回儿真心地赞了一句“小熊”钟东升。做为飞贼，他段九一首有一个原则就是只偷财，不偷情报与文件。 　　 “好吧，既然不是军事行动方面的，那我们就不管了，反正车上还有俄国人的燕子，就让她们自己想办法吧！”钟玉华补充道。这趟列车他虽说才乘坐过三次而己，但李陶可是他在车上的线人啊！列车里的任何风吹草动、人员情况，包括哪些人惹不起，以及谁是俄国间谍等等信息，他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今天在餐车里，李陶递给他的纸条同样也是示意我切勿轻举妄动。 　　 正因小熊平安归来，三个人终于如释重负，并决定享用那未曾被动过的两斤猪头肉和剩余的八两白酒。刚才段九和老钟之所以没有饮酒，正是因为他们无法确定是否会有所行动，如果喝酒误事可就麻烦了。尽管段九并非与他们叔侄同路，但身为同行之人，遇到困难时互相帮个忙甚至有财大家一起发也是常有的事情。 　　 “哎哟，小熊兄弟也在车上啊。这酒肉也不够啊。稍等我再拿一份去。”己经转了回来的佟天德看到三个人正在喝酒，心里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能喝酒就说明三个人没有在车上搞事情的意思。 　　 “多谢佟车长了。等到了新京，我在站前鲁菜馆请你。”老钟叔看着佟天德的背影吆喝了一声。 　　 “你们叔侄俩儿还真准备到新京下车啊，那我可在奉天就下了，不陪你们了。”段九见钟家叔侄在亚细亚号没什么事情了，就打算半个小时后车到奉天站后就下车。 　　 “二哥，不打算去新京玩玩儿。”钟东升还十分客气地问了段九一句话。按照江湖上的规矩来说，大多数人都会尊称段九一声“九哥”。然而，钟氏叔侄却知晓段九的真实情况——他在家中排行老二，名叫赵二多。大哥赵多在满铁一列短途车上当火车司炉工。钟东升和赵小多自幼相识，他们一同从小学念到初中。后来，赵小多进入了满铁的铁路技工学校学习，而钟东升则选择跟随自己的叔叔投身于这个行业。正因为如此，他才有胆量称呼段九为“二哥”。 　　 “不了，我打算回山东老家一趟，还有一个月就清明了，我打算回临城给我爹扫扫墓。还有......你们以后来这个车上，别打扰小多，否则我饶不了你们。”段九没说啥，只是放了一句狠话。 　　 尽管他心里非常清楚，即便钟氏叔侄和赵小多只是擦肩而过，他们之间也绝对不会与吃满铁这碗饭的赵小多相认的。而且，即使赵小多辨认出了这两人，他也肯定不会主动去跟他们打招呼。然而，考虑到关东军铁路宪兵队特高课的强大实力，如果钟氏叔侄在这辆车上犯事儿被抓，那么日本人轻而易举就能查到赵小多身上。到那时，哪怕赵小多真的没有做任何事情，日本人也未必会相信。说不定，他们还会使出各种酷刑来折磨赵小多。这样一来，自己的弟弟恐怕就要遭殃了。 　　 “放心，放心。我们叔侄两儿早就不干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了，我们现在是给抗联做事儿。二哥有兴趣没有。”虽然周围也没啥人，但钟东升这个声音却很低。 　　 “我段九自在惯了，就不掺和你们的事儿了。”段九在了解到钟氏叔侄当下的处境后，便不再赘述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尽管钟氏叔侄冒险做这件事可能会导致更为严重的后果，但他身为一个地道的中国人，实在难以对二人说出“由于担心牵连到自己的弟弟，所以不希望他们再登上这列火车”这样的话语。 　　 就在双方交谈的时候，赵西平手持西瓶锦州产的凌川高粱白酒和西只沟帮子熏鸡，一路小跑到了近前。 　　 “兄弟，多谢了，我到了奉天就下车。照顾我老钟叔，他们俩儿到新京下车。”段九没有再喝酒吃肉，反而从衣兜里掏出了块大洋，扔给了赵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