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铭模模糊糊的醒来,眼睛前面好像蒙了一层纱一样,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迟缓的动动手指,但是却没有传来任何反馈,他左右转了转头,想看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眼前渐渐清晰,但是清晰度也有限,像是水中镜一样,周围的陈设也很奇怪,这种木床,这种茶几,这不是电视剧里才有的吗? 隔了一会,他看到一个人推门进来了。 来人面目也是模模糊糊的,头上插着一根木头钗子,她手里好像端着什么东西,进来之后,轻声的说着。 “小姐,药我给你放这里了……记得今天要喝。” 说完之后,她就出去了。 小姐?什么小姐? 赵铭迟钝的想着,这里没有小姐啊,我在看什么?电影吗?还是电视剧? 他感觉自己的身边拂过一阵微风,隔了一会,旁边就徐徐坐下了一位女子。 赵铭整个人像是高延迟的那种,慢慢的转过头来看了一下那位女子。 女子白衣素装,头发束起,戴了一个发冠,面白素净,全脸无妆,但是仍能看出姣好的面庞和莫名的有一种,娴静的气质。 她静静的坐在赵铭的旁边,轻声的对他说。 “这就是我死去的时候。” 赵铭看了看面前的那碗药,在周围恍若打了马赛克和模糊的场景里,只有这碗药黑乎乎的药热腾腾的冒着热气,足以见得这碗药是多么的重要。 他的心里,突然而然的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悲伤,对于死亡的预见,对于自己的命运的不可掌握性,生的渴望,和死的必然性,交织而成,袭向他的心中。 女子静静的看着面前,如同一出默剧一样,慢慢的展现的在赵铭的眼前。 坐了许久,才伸出一双手来,一双细瘦的,柔弱的,带着伤疤的手。 她颤抖着双手,端起了那个碗,看了许久,直到里面的药不再冒热气了,她才一副壮士断腕的样子,猛地一口气喝了下去。 喝下去之后,腹部传来一阵一阵的绞痛,这个痛也痛在了赵铭身上,他啊了一声,惨白着脸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旁边的女子伸出一双冰冷的手,轻轻的抚在了他的背上,没有任何语气说道。 “此药名为断肠草,顾名思义,喝之肚痛肠痛,最终流血而亡,这种痛,比我当初不得不亲手打掉我的孩子时,不遑多让。” 女子痛的跪在地上,手紧紧的抓在桌角,手抓得发白,因为太过于用力,手指甲都掉了几个,但是她已经顾不得自己的指甲了,疼痛像是一场不知道何时会结束的凌迟一样,硬生生的剐着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是很短,女子终于失去了力气,倒在了地上,一团一团脏污的血液从她的口鼻处喷出,还有从她的下腹处,呕出的血液里还 有一些破碎的肉团,那是她被毒药伤到的内脏碎片。 乌黑的血液污染了她身上穿的白衣服,她趴在地上,脸上也全是血液,因为痛苦,她全身蜷缩在一起,指甲缝里全是黑污。 女子平静的说道,“很惨吧?我当时穿着白衣服,就想着的是走我也要干干净净的走,但是没想到,死状还是如此的惨烈。” 赵铭没想到是这样,他哽咽着问道,“为什么……” 女子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姿端正,平静的说道,“因为我被贼人劫掠过,等我被救回来的时候,发现我已经怀上了孩子。” “对于一生名声持正,家规严明,力求清明的薛家人来说,我是一个不被容许存在的污点。” “我被救回来的时候,孩子大概有四五个月吧,因为我饱受折磨,吃得也不好,救回来的时候,我瘦骨伶仃,哪有之前的薛家小姐风姿宜天下的样子?” “我曾试图隐瞒过家中,但是郎中一来根本就无法隐瞒,家里放心不下,还请了接生婆子来检查,确定我之前未生育过,这只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我求过家里,让我去庄子上,我可以把孩子安安静静的生下来之后送走他,孩子是无辜的,我可以生下孩子之后再死去,好赖也就不差这几个月了。” “但是家里并未同意,他们先是假意同意,把我送入庄上,我以为可以安安静静的不被外界打扰的生活在那里,没想到,先是一碗落胎药,直接让我半死不活。” 她语气平静,但是赵铭能感受到她的怒气,就像是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上,藏在海面下的,才是冰山的绝大部分。 眼前的画面一转,像是电影转场一样,出现了另外一个场景。 她奄奄一息的躺在一张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头上绑着一根布带,她被两个健壮的妇人抓住两边的胳膊,另外还有一位上了年龄的妇人,正在不停的指挥人端着盆子来来回回。 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了出去,换进来的,是新的一盆一盆的热水。 也不知道换了多少盆热水,终于,她长长的哀叹一声,然后,一团血红的肉团从她的身下落了出来,上了年龄的妇人在看到这个之后,喜道,“下来了下来了,快派人去通知家主,”她顿了顿,似乎在考虑怎么说,然后她说道,“通知家主,小姐肚子里面的孽障,已经清除了。” 赵铭此时心情又酸又苦,好像自己也代入到了其中一样。 那位女子偏过头来看着赵铭,她的脸上已经默默的流下了两行血泪,眼前的景象又一变。 她被擦干净身子,整理好仪容,被送入了棺材里,然后又家中族人又寻来了一个小小的,长的有点丑丑的贝壳,也跟着一起放进了她的棺材里。 她轻声说道,“这是小蜃的记忆了,它也是从出生的时候,就失去了自己的父母,结果被束缚住了,只能在这里陪我了。” 画面再一转,变成了高致忙忙碌碌的指挥船只,把她的船棺打捞出来,同时,也把蜃捞了出来。 她悄声说道,“其实你们都猜错了,小蜃其实早就死了,但是在它死之前,它的能力已经让渡给了我。” 什么??赵铭迟钝的大脑反应过来,这难道从始至终,都是他们猜错了? 画面再次变化,小蜃被打捞起来以后,从外形看,它和砗磲长的一模一样,所以陈晨把它珍惜的放进了自己的水族箱里,想着把它养一养。 但是没有想到的时候,他养的是一个充满了怨毒的灵魂。 赵铭不仅问道,“但是……为什么是高致呢?” 女子避而不答,她抬手往脸上一抹,像变脸一样,她脸上的血泪不见了,又是一张素白的脸。 前方的画面,又变成了高致的别墅家里,她的神魂在整个别墅里游荡,发现了陈丽娟自己经营自己的事业,高为明也是一个很省心的孩子,而高致,则是莫名的让她想去探究的一个人。 高致让她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静静的漂浮在空中,观察着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赵铭跟着她第一视角的体验了她在家里的那几天,对于陈丽娟,她有羡慕,有不解,不明白为什么女性也可以指挥一群男性干活,对于高为明,她每次一看到高为明,都会想起自己那个失去的孩子,而对于高致,她在家里观察了高致好几天,才确定了他为何让人熟悉。 高致在船棺被捞出来之后,某一天回到家之后,翻箱倒柜的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线装书。 那是一本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的历史的线装书了,高致翻了很久,才在里面找到了一丝痕迹。 而她,也看到了上面写的字。 “薛娟,卒于XX年,年十七。” 她还没有成年,就已经死去了。 她在看到这本线装书的时候,终于明白了高致身上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 高致,就是薛家一连几百年,流转下来的血脉。 薛娟的恨意,在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后,终于找到了发泄的点。 赵铭终于明白了,伤害高为明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她的恨意在孩子身上得到了发泄,而她想要高致体验她当初失去孩子的痛苦之后,再折磨他,让他死去。 赵铭明白了她的心情,他看着静静的坐在旁边的那位穿着白衣的女子,他忍住鼻子的酸楚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孩子又有什么无辜的呢?” 薛娟的白衣的肚腹位置上慢慢的沁出血污的痕迹,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反过来问赵铭,“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也是无辜的啊。” 赵铭感受到了她的心酸和苦楚,薛娟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赵铭被问得哑口无言,他不知道如何才能化解薛娟这巨大的痛苦的恨意。 许久之后,他才慢慢的开口问道。 “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赵铭看不见的地方,薛娟的后脑勺,咧开了一张嘴,划出一个笑意。 薛娟面前仍然维持着她平静无波的一张脸,在赵铭痛苦的望着她的时候,她伸出一双手来,手心向上平摊着。 她说道,“把你的身体借给我,我要报仇。” 此时,在外面,被按了暂停键的赵铭突然有了动作,他一下子跪了下来,浑身抽搐着蜷缩成一团,韦兰兰心里大叫不好,急速的走上前来,把一张黄色的符纸啪的一声贴在了赵铭的脑门上。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 她大声的说道,“赵铭,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听我的话!固守本心!清明向正!” 杨泽宇静静的坐在旁边,手里握着他的神鞭,像是一只蛰伏的大猫一样,耐心的观察着。 韦兰兰手里又捏了一张符纸,她靠近一动不动的赵铭,赵铭似是昏迷一样,躺在地上。 在韦兰兰的手离赵铭还有几厘米的时候,赵铭突然像提线木偶一样站了起来,浑身关节都透露着诡异。 一直在一旁的杨泽宇猛地冲了过来,持着神鞭往赵铭身后虚无的空气狠狠的一抽! 他脸色凝重,嘴里喝斥道,“静心定神,妖魔退散!” 神鞭在他手上散发出隐约的金色光芒,赵铭背后的空气发出鞭子破空的声音,明明看似是空气,但是杨泽宇一鞭下去,赵铭背后的空气像是水波一样产生了阵阵波纹,向外扩散来开。 当然这一切普通人都是看不到的,只有开了天眼的人才能看到。 赵铭背后的空气像是破碎的镜子一样寸寸裂开,接着,一个穿着白衣的女鬼慢慢的从空气里浮现了出来。 她的下半身还隐在赵铭的身体里,赵铭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她像是从赵铭的后脖颈处生长出来的一样,诡异的浮在赵铭的上方。 她长发束起,面目模糊,浑身上下像是淌着水一样冒着丝丝的水。 她模糊的脸部刷的张开了一张巨大的血盆大口。 阴森森的声音从她的嘴巴位置传了出来。 “勿近……否则他性命不保。” 韦兰兰面色严肃,她身后隐隐浮现出神光法相,虚虚的在她背后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她一开口,声音像是加了混响一样,感觉不止她一个人在说话。 “何方鬼灵,现世不可留,速速进入轮回之地!” 女鬼歪着头看了一会韦兰兰,似乎不理解她的话一样,她轻轻的抬起了手,韦兰兰如临大敌,束起手里的拿着的符纸,符纸嗡的一声发出了光芒,迅速在韦兰兰面前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屏障! 一股带着海水腥味的黑气从女鬼抬起的手里直冲而出,直奔韦兰兰而来,要不是韦兰兰那个束起的屏障,她就会全身都被击中了。 韦兰兰后退了一步,杨泽宇趁此机会又向浮在赵铭身上的女鬼像猛地抽出了另外一鞭,他速度极快,鞭影带光,这一鞭,直接把女鬼抽出了虚像,但是女鬼下半身仍然牢牢的和赵铭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