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居的下人都知道,她们老爷不喜香炉与浓茶。 这两条禁忌就算葛玄不说,善于观察的月伶等人也都记在了心里。 但在这天,主院寝房之中却是香烟袅袅,沿着缝隙氤氲而出。 烟雾源自床榻之上,呈五心朝天盘膝闭目的葛玄。 缭绕其周身的仙雾向四周逸散喷吐。 室内木质家具与边角中,长满了比木盆还要大上一轮的灵芝仙草。 那都是葛玄每一次调动灵气,运转周天洗涤五脏六腑,带出的几近于无的浊气所化。 对他而言是无用的浊气,可对植株却是大补之物。 说是仙药有些夸张了,但称一句灵草已是不虚。 ... 葛玄之所以至今未醒。 既因他的猜想对了,也是因为一些突发的小纰漏。 追究根源,要追溯到葛玄初来此方世界。 在逃离上京后,葛玄一得空便会揣摩那日为何会天生金雷,而他又是如何容纳金雷? 反复猜想与实践后终于得出了唯一的可能: 影响人道走向将承担大因果,也将有大机缘! 为了验证此猜想,葛玄决定复刻曾在朝堂上哄骗文武百官与皇帝的经过。 不过这一次,他要欺骗的是全天下! 果然。 玉仙化凡,紫气东来! 葛玄在截取一缕紫气的同时,灵台之上也多了一份前所未有的沉重感! 同时,又因他没有空余玄关的缘故,并未直接容纳‘紫气’。 除非,先舍弃一种异象。 金雷自然不能舍,这是葛玄仅有的杀伐手段与最终底牌。 虽说限制颇多,但只要用得合适,便能起到力挽狂澜之效! 而‘迷障’的位格虽然不高,却潜力非凡。 尤其是‘骗人、骗己、假成真’的三重特性,注定了迷障将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是葛玄的重要手段。 相比一个高位格却不清楚效果的‘紫气’异象,葛玄绝不愿舍弃现有的底蕴。 就这么随意舍弃了也绝无可能。 到他葛某人手里的东西,除非他主动愿意给,否则没有随意溜跑的道理! 那就要想办法,如何从两处玄关之中挤出一处空间暂时容纳紫气。 葛玄当即回忆起,曾借助‘迷障’收集香火与污浊集合而成的‘玄黄之气’。 想到便去做。 但就在操纵迷障接触紫气的一瞬间。 原本静若处子的紫气,好似受到不可容忍的污浊,顿时剧烈翻涌反抗。 沿着葛玄的五窍钻入体内,一直入侵到两处玄关之中。 究竟是好是坏,葛玄一时间也无法判断。 若按照最坏猜想,他或许会一次失去两种已有异象! 事态紧急! 葛玄也顾不得继续陪弘帝演戏,找了个借口便立即遁走。 闭关至今。 … 内观之中,位于头顶的天冲魄与位于眉心的灵慧魄。 两处早已点开的玄关,竟因紫气入侵再一次变得朦胧不可直观,仿佛又回到一开始的混沌状态。 尝试挣扎仅是白白浪费心神,只能沉下心神耐心等待。 直到某一刻。 两处玄关同时形成一口极速旋转的漩涡,将所有的紫意尽数聚集融入异象之中。 玄关终于再次清晰起来。 怀揣着忐忑摸索变化后。 葛玄先是一阵惊愕,紧接大喜不已。 天冲魄中,蕴养一个多月的金雷母种,终于孕育出第二道金雷! 不,说是金雷已经不对了。 玄关中,两道金雷不仅粗长了两倍有余,更是在电弧闪烁间夹杂一丝淡紫色。 如今应该称为‘紫霄金雷’! 金雷杀伐之力本就恐怖,染上紫气后更有了质的提升。 而‘迷障’的变化相比金雷要更复杂些。 当初,葛玄将一山‘迷障’尽数收走后,便在灵慧魄中反复提炼浓缩,由雾气凝为了液体。 下一步本应由液体再聚为固体,形成类似灵气团那样的‘核’。 然而,‘迷障’在涡旋到一种粘稠的临界状态时似是遇到了桎梏,始终无法更进一步。 葛玄本已放任在旁,暂时不去管了。 却没想到,这一次入侵的紫气竟成了一个突破的契机! 紫气并未直接与迷障融为一体。 恰恰相反,侵入灵慧魄的‘紫气’凝聚成一颗灵珠。 紫气灵珠落在‘迷障’漩涡之中充当‘核心’,极大增强了液态‘迷障’的涡旋速度与引力。 按照这个趋势,继续炼化一段时日便能凝聚出核。到那时,‘迷障’也将不再是消耗物! 没错,迷障并非无穷无尽。而且每一次使用迷障,就算回收也会有损耗。 这是葛玄数次尝试后得出的结论。 平日并不明显,消耗量也少。 直到葛玄这次为了人前显圣,将迷障尽数放出笼罩大半上京城。再收回时,损耗足足五分之一! 好在这点付出是值得的。 若能形成‘迷障’核心,再找到合适的蕴养法。今后迷障的质量将越来越高,且源源不断! 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迷障’所在的黑山下还有神秘。 只是葛玄暂时没有搬山的手段,暂时搁置罢。 … 捋清楚这些,此次收获算是整理了小半。 没错。 葛玄此次最大的收益,既不是蕴养出两道威力更强的紫霄金雷,亦不是凝聚出‘迷障核’。 而是解答了他内心的一个疑惑: 玄修点开三处玄关后,下一步的道路是什么? 葛玄毕竟是个野路子出身,虽说接触过灵修余孽的残魂,也简单地与玄修交过手。 但他真没有接触过正统玄修。 非要说的话,小和尚见净算半个。 不知出于何因,见面时小和尚虽未步入修行,却已有神通在身。说明大欢喜寺确实有真法在。 可惜当初匆匆告别。留有满腹疑惑无处询问。 就算想赶赴远在万里之外的西土,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到达的。 因此,葛玄对玄修的修行与认识,大多仍依赖《叁丹经》。 《叁丹经》的原理总结起来很简单:蕴养-萃取-炼化。 先借灵气点开三处玄关,在玄关之中分别蕴养三种奇珍异宝,最好是金石草木。 避世修行,孕育完成后。再借助洞天福地将蕴养物的‘玄’与药性尽数萃取,炼入己身。 编写此法的大能可是‘大善人’啊! 为致力于帮助每一名修仙者,祂不仅将提到的专业术语翻译解读,更是贴心地指出哪些奇珍间配合有奇效。 堪称入门级修仙秘籍。 然而,若是细细推敲,能发现这注定是一条死路! 尤其是当葛玄从宋涯三兄弟那里了解到武人蕴养真气的法门后,更是确定了这个猜想。 武人修炼真气,是将大药的药性熬煮入肉身。 《叁丹经》却是更近一步。不仅彻底萃取了药性,更是抽提出金石草木的‘玄性’! 可以说,易入门易修炼的《叁丹经》,相当于武人真气的上位修仙版! 修这法门后上限注定不高,杀伐力也仅比起凡学武法强点有余。 但,炼化金石草木确实能得长生! 世俗中人有哪几个能禁得起这诱惑? 权贵、皇庭,甚至是乡绅。 《叁丹经》不挑资质,入门几乎无门槛。只需稍有家资,人人均能修炼。 若真如此,将遍地是药人,处处长生者! 一国将乱,彻底沦为编写此法之人的药田。 还是一群自我管理意识极佳,勤劳刻苦提高药性的优质‘大药’! 这是阳谋! 一个利用世人对长生渴望,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可惜的是,幕后之人也没料到天地灵气流逝之快。 《叁丹经》也成了一本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不过,虽说不值得修炼。可毕竟是老前辈于天地巨变之后总结的秘籍。 粗糙是粗糙了些,其中某些思路却是能借鉴的。 例如,葛玄手中的‘人丹篇’,是将三处玄关中物蕴养提炼后,粗糙与肉体融为一体。 那…若是以蕴养物为基石,以三处玄关为边界,是否能打造出一处体内空间? 当葛玄猜想到这可能时,脑海中立即跳出三个字—— 内天地! 打通玄关,勾连玄性,开辟身内天地! 可这终究是葛玄的猜想,能否实现还需尝试。 然而,也不知是他没能点开所有玄关的缘故,还是两种异象间位格差距过大。 每当他内观尝试勾连二者时,‘金雷’便会暴躁不堪。‘迷障’则会无序翻涌。 这二者本该没有相连的可能。 打个比方。 金雷是那统御百万天兵,端坐九霄之上,举手便能镇压三千世界的神将。 那迷障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满嘴谎话,依靠骗术愚弄世人的神棍。 这两者一个是天,一个是蝼蚁,本该毫无交集才对。 但,侵入两处玄关的紫气却如一名有教无类的古之圣贤。 它不惧‘金雷’之威,亦不蔑视‘迷障’诡诈卑劣。 平等的给二者一棍子再加一甜枣。 也正因此,葛玄看到了一丝打通两处玄关的可能! 专注操纵两种异象,以‘紫气’为媒介桥梁尝试连接二者。 屡试屡败,屡败屡试。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受了挫就反思精进,再次尝试成百上千上万... 一直到连自己都忘了几次,甚至沉浸到忘却时间,也忘掉了自我... 只为在不可能之中找到一丝可能性。 哪怕一丝就好... ... ... 蓦的。 在又一次尝试时,葛玄忽感到天灵间一阵清凉,而‘紫气’的流动也有些许错落感。 多日内观,葛玄的专注力与心神再一次暴涨。 也多亏于此,他才能及时发现天冲魄与灵慧魄间,那条不足发丝粗细的裂缝! 还没等他来得及高兴,却见那裂缝有要重新闭合的趋势。 “不行!必须趁机拓宽。若是错过这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 心急之下顾不得隐患,一心只想打通两处玄关。 甚至葛玄自己也没注意,他竟能同时操纵两种异象,分别从两处玄关向缝隙中涌入。 玄关被撕裂时的剧痛感,险些令他心脏骤停昏死过去。 毕竟,两处玄关便是他的两魄。 这种痛苦别于肉身。 肉身之痛还能摸得到找得到。但魂魄撕裂之痛看不到摸不着,只能强忍! 借助痛苦迫使自身保持清醒。 但凡有一丝差错,便会导致魂魄不可逆受损。 届时就算不死也将半疯! 一次只能拓宽一缕不足发丝粗细的裂缝。而每一次打开后,用不了多久又会重新粘合。 如果说打开玄关间缝隙的速度是一,那么恢复闭合的速度便是二。 几乎是在做无用功! 但是,进入古井无波心境的葛玄丝毫没有焦躁感。 反复反复再反复! 将一件乏味枯燥的事,做到几近本能。 慢慢的,他用意念操纵异象越来越娴熟,甚至能调动每一条电弧,每一缕迷障。 不知不觉间,葛玄已进入了‘入微境’。对异象的细微操纵大大提升! 就在彻底打通两处玄关的瞬间,一股宛如喷涌的清爽灵泉直冲头顶,将枯竭殆尽的心神重新补充。 是那些‘紫气’! 它们自发成为勾连天冲魄与灵慧魄间的桥梁。 而这二魄,本就是清明、灵性与智慧之所。 原先的葛玄思路虽敏捷,却仍局限于‘凡’。一念一刹那,这是被定死的思绪上限。 但在勾连天冲与灵慧后,葛玄忽如‘醍醐灌顶’! 相比现在,以前的他仿佛是天地初开之际,混沌未开茫茫渺渺。 可在打通天冲与灵魄后,却宛如一柄开天巨斧奋力扬起挥落,开辟鸿蒙! 从此清浊得以分辨,清者上升,浊者下沉。 同一时刻,外界。 葛玄无知无觉着徐徐睁开双眼。 深邃眼底下一抹紫气流转,刹那间又随着精光一同内敛。 也就在那一刹那,已经略长于一念的极短时间中! 葛玄见到了‘三万里紫气’覆盖范围内的所有景色。 他看到,南方有一座以生灵为火,日日熬炼的倒悬丹炉… 他看到,一座绵延百里,终日笼罩于黑雾之中的惨嚎山脉… 还看到,被紫气隔绝的万丈苍穹上的巨洞后,聚集着数不清的璀璨星辰。 也就在葛玄看到的同时。 丹炉火势摇曳了一瞬;沉睡的山脉抖动不止。 那些星辰,缓缓转动… 祂们,即将醒来! … ... “嘶~~知道越多,反而越绝望呵。” “幸好...葛某心还算大。” 葛玄退出坐定,捋清纷扰的思绪后才强撑着站起身,轻敲肿胀眉心边推开房门。 “大概还剩三十年嘛...灵气也是,这片天地也是…” 久久未见的阳光显得那么刺眼,令他下意识提袖遮掩。 远处,日日恭候的月伶与正在看书的苏霈等人闻声看来,齐声惊喜问候出声: “老爷~” “葛先生,您出关啦!” 眼睛酸胀感舒缓些后葛玄放下袖子,看到身前模糊不清的人影逐渐清晰时,他微微勾唇轻笑了。 那…就提前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