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在城中走了很久。 从城西,走到城南。 从城南,走到了城北。 最后便是从城北走到了城东。 有贩卒走夫的心声…… 也有老妪妇女的八卦。 也有稚童心中的畏惧。 终黄昏落日…… 寻了客栈。 却寻不得位置。 “这客栈中,不是尚且还有房间?” 陈落问着。 此时非庙会之日,这城中却无房间,这可是少见的事情了,尤其还是这明明有房间,却还不给的,更是少见了。 “也不瞒着公子,这客栈中的确有房间,可却不能给你。” “为何?” “郑家有令,这些日子,不允许收留外来人。” “郑家?” 陈落沉默。 许久问道:“他们的手,伸得倒是挺长的……只是你们客栈非郑家产业,为何也畏惧?” “不得不畏惧啊。” 掌柜的道:“郑家有靠山,便是仙人都需退避三舍。 这偌大渝州城,各行各业皆有郑家之人存在。 莫说是我们这客栈,便是官府的盐铁,郑家皆在掌控中,你说我们能奈何得了?” 盐铁…… 向来是官府之营、 非朝廷不得掌控。 这郑家…… 倒是可以了。 “他们为何不允许有人入住?” 陈落又问。 掌柜了看了下四周:“这其实也非是什么秘密,皆是因为那新来的郡守导致的,好些当天前就下了令了,说是为了以防那郡守偷摸入城! 今日那郡守听说入城了。 现在就住在衙门那里…… 按理说,这禁令也就该解除了。 可郑家的人没说。 这偌大渝州城,谁敢坏了规矩?” 掌柜的说着抱拳:“先生就莫要再问,也莫要为小的了,还请放小的一条生路!” 陈落点头。 退出客栈。 “陈落,我们好像没地方睡觉了耶。” 小白有些苦恼:“那怎么办?” “这是一个问题了……” 陈落说着:“看来,只能寻一个破庙将就将就了。” 这些年在外,天地皆可为家,城中尚有破庙,这样一想,好像也是不错的了。 不过陈落运气向来是好的。 说来也巧。 走在街头,忽有声音传来。 回头…… 竟是茶摊老板:石万里! “老板,巧!” 陈落笑着。 “的确有些巧,不想在这里还能见到公子。” 他在城西卖茶。 于城东居住。 这收摊回家,竟遇到了最后一个客人。 这能不巧合? 又一问,听说是寻不到客栈居住。 石万里顿时邀请:“若是不嫌弃,可去我家住住……我家倒是有房子。” “这是不好的。” 陈落道:“郑家有令,若是住入被郑家的人知晓,这总是不好的。” 石万里沉默…… “一夜,总没事的。” 他这样说着。 陈落点头,没再推迟,于是跟着石万里回去。 只是远远的,还没进去,便听到了那院中传来的哭泣声。 石万里脸色顿时一变。 迅速入了院子,却见到那院中一妇女抱着一十五六岁的少女哭泣着,远处还有一男子面色愤怒,生气。 “当家的,” 见石万里回来,妇女便哭得越大声了。 “怎么回事? 小兰,你的脸?” “爹爹……” 少女要说什么,却哭得越大声,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仲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岳丈……” 那面色愤怒的男子张嘴,许久,才道:“是郑家的少公子:郑江南……” 男子缓缓的说着。 只是伴随着他的话出来,石万里一颗心便是沉了下来。 那少女为石万里的女儿,石小兰。 男子仲高,为石万里准女婿。 今日本是两人约好,在城南那边游玩, 石小兰虽是民女。 可长得却也是好看秀气。 一张瓜子脸,加上那一双眼睛明亮,在人群中,总是显得格外亮眼的。 说来也巧。 竟正巧遇到了郑家的少公子,郑江南! “他做了什么?” “并无。” 仲高道:“他只是叫了下人上来传话,说……明日将来石家,带走小兰。” 仅一句话,石万里的脸色便苍白了下来。 他苦笑。 回头…… “公子,怕是要请公子离开了石家了……非是不愿留公子在,只是公子若是留下,明日必受牵连。” 陈落从头到尾都在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这一幕,似曾相识。 好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回头一想,倒也真是见过不少。 强抢民女,纨绔子弟。 曾经的季家! 曾经的王家。 曾经的赵家。 似乎皆不在少数…… 只是今日回头,却又成为了郑家了。 听闻他们的话…… 陈落点头。 并无说什么。 转身离去。 石万里叹气,带着家眷们入了房内,至于这石家如何,陈落却是不知晓了。 “陈落,我们怎么办?” 小白问着陈落。 原本还有地方可住的,现在又没地方可住了。 “将就一晚吧!” 陈落揉着小白的脑袋,终还是寻了一个破庙。 破庙不大。 但或许鲜有人住的样子,于是这庙中便布满了蛛网。 入了庙。 两旁皆是空着的神台,立的是什么神不是很知晓。 倒是那泥塑雕像,倒也是还在。 只是多年不享香火,泥塑雕像变得破旧不堪,好似一阵风吹过来,便要毁了一样。 “陈落,这是什么神啊,好可怜的样子?” 小白问着陈落。 这些年来她也算是陪着陈落见了很多。 这般可怜的神,倒是少见了。 陈落给了小白一个脑瓜蹦儿:“不可无礼……” 小白捂着脑袋,不敢再说了。 “去拾一些柴火,要不晚上可没得取火了。” “好。” 城中不比荒郊。 这柴火也便不好找了一些,不过对于小白来说,这些可就无需过于担心的。 不久后小白回来。 夜幕降临。 火焰于庙中升起。 虽摇曳,却如万家灯火一般…… 从储物袋中抓出了两条鱼烤起,算是做了晚餐……无聊时,便拿出书观看起来。 这些年若是无事,陈落也便时常看书。 也常有一些感悟什么的。 小白就不喜欢了。 见陈落拿着书看,也想学着,可看着看着,人便趴在了陈落腿上,哈喇子流了陈落一腿。 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了过去了、 “这孩子……” 陈落摇头。 果然对她来说,这书永远是最好的催眠曲。 想着,也便睡觉。 城中喧闹,终变得寂静…… 有风吹入破庙,将烛火摇曳。 陈落睁眼。 门外不知道何时跪着一人。 这人一身商贾装扮,像是人间员外,可又有不同。 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 如同数百年,数千年不曾换洗过一般。 再看…… 却是和神台上的泥塑雕像格外神似。 陈落微微一叹。 站起。 走出。 出现在这人面前。 见陈落出来,这人连忙磕头:“渝州城城隍见过不争公公,求不争公公,为小神做主!” 他磕头。 砰砰作响。 陈落虚手一抬…… 这城隍便不由自主站起来。 “神君所求,咱家知晓……此事终是咱家欠了神君的,放心,咱家终会给神君和这满城百姓一个交代的。” 城隍面色惶恐。 “怪不得公公,这人也好,神也好,妖也罢,谁都难免受得诱惑,且那飞将军所行,公公并不知晓,这更怪不得公公的!” 城隍道:“只是渝州百姓终受飞将军所累,这世人又因公公之名,不敢出手…” 陈落点头。 而这,便是他来渝州城的原因了。 飞将军因自己而起。 此事,便自该自己而消。 忽的。 抬头…… 看向了城中衙门处。 眉头微微一皱…… 手中出现一符箓,符箓破空而去,转眼消失、。 “还请神君退去,这几日内,咱家便会给渝州城一个交代。” 陈落说着。 于是,城隍散去。 …… 渝州城衙门。 后院。 灯火依旧通明。 只是不知何时,这渝州城中却是起了一阵阵的风。 风不大。 却也吹得院中呜呜作响。 商朝宗在看书……但看的却非是寻常书。 为渝州城卷宗。 卷宗共有七十二卷…… 每卷之内,共有案件三百六十五例。 巧的是…… 这七十二卷内的任何案卷,皆和郑家有关。 此为:郑家七十二卷宗。 但绝非这两百年来郑家所做的所有事情,哪怕是记录在案的,也有许多入不得这卷宗的。 “郑家啊,这渝州城,少不得也要说是郑家城了!” 强抢民女。 强取豪夺。 皆是小事。 杀人取乐。 圈养阴兵。 控制衙门。 甚至杀个县令什么的,也不是不曾做过。 这郑家,可算是一手遮天了。 商朝宗狠狠地一巴拍在了桌子上……桌上的卷宗掉了一地。 叹气。 低头。 去捡。 却是在这时候,他眉头微微一皱。 看向了院中。 窸窸窣窣的。 在院中传来。 似乎有人靠近…… 有似乎出现了什么争斗一样。 少许间。 他面色一变…… 站起来,打开房门。 午夜下。 月光落于院中。 那里。 有一青色獠牙夜叉,手持双锏立于那里。 在这夜叉的面前,有一团蓝色的火焰在燃烧。 火焰内。 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哀嚎一样。 见商朝宗出现,夜叉回头,竟如人一般,对着商朝宗行礼。 最后化为了一符箓,消失在了黑夜中。 商朝宗微微一愣,随即对着城中行礼…… “谢先生救命之恩!” 于此同时。 郑家。 后院…… 地下之地。 一中年男子睁开眼睛,一口鲜血猛地吐了出来,可他根本没去理会这小小一口鲜血。 反而面色惊惧,身体颤抖了起来。 “公公的夜叉?” “公公回渝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