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捕快的心情有些好。　　 嘴里吹着哨子。　　 有些悠闲。　　 自从自己父亲离世，自己接了他的位置后，在这位置上也有了好些年的时间了。　　 虽辛苦了些，可也算是平安。　　 前几年倒是比较危险。　　 城中偶尔有些地方闹鬼，偶尔也发生一些命案。　　 可大多是很顺利的。　　 后来这两个月，陈爷出现在了渝州城，自己更轻松简单了。　　 竟好像什么事情也没了。　　 说来也奇怪。　　 起初还有一些鬼怪什么的出现。　　 可渐渐的。　　 这些邪好像彻底消失了。　　 尤其是自小幺出事后，渝州城就更安静了。　　 原本一两月要死上一个人的渝清河，也好久没出现命案了。　　 这是和陈爷有关了？　　 每每想到这里，杨捕快就有些忍不住要感叹一声：陈爷，真乃仙人也！　　 若不是陈爷，那郑家的小幺早就死了。　　 想起自己父亲……　　 昔日若不是自己的父亲还有郑叔和陈爷有缘，恐怕自己这一个普通的捕快，是没机会和陈爷有什么接触了。　　 好在……　　 自家的小子虽调皮了一些，可也算做了一些正经事。　　 平时时常跑到陈爷家去玩。　　 倒也是给杨家，博下了陈爷的好感了。　　 “等自己老后，这位置就传给小开，到时候……若是陈爷还在，说不定还能保佑下小开的安全。”　　 想到这里。　　 杨步城觉得自己回去，也该在家里立下一尊陈爷的雕像了。　　 郑家于几天前镀了一尊陈爷的金身，送入了祠堂祭拜。　　 自己回去也弄一尊。　　 拜陈爷可要比拜那一些仙啊，神的，要好多了。　　 至少……　　 陈爷还能看得到。　　 那些什么仙神，恐怕真出事了，骨头都没了，还未必能出现。　　 有别的捕快过来，和杨步城聊天：“听说昔日救了郑家小幺的那一个仙人，就住在你家对面？你还和他有些熟，怎么，你没有想法吗？”　　 “想法？什么想法？”　　 杨步成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能有什么想法？　　 “拜师啊！”　　 捕快说着：“那个仙人，还就在你对面，这样好的机会，你不抓住吗？这要是错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捕快说着，眼中满是感叹：“我们这种普通人，若是想要求得仙缘那是无比的艰难……有时候历尽千辛万苦，拜访名山，登临古迹，好不容易见得仙人洞府教派。　　 可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诚心，最后那仙人也不过一句：你与仙无缘，便付诸东流……”　　 捕快名为范衍……　　 今年有着六十岁了，　　 十来岁的时候，他曾见过仙人御剑飞行。　　 为求师。　　 追逐数十里。　　 结果回头，仙人已经不知去了何处，无奈只能是回家。　　 可范衍没有作罢。　　 他背上了行囊，离开了家门，闻名山，去古迹。　　 为的就是求得仙缘。　　 十年……　　 二十年……　　 三十年……　　 终于求得深山仙人所在。　　 眼看着仙缘就在面前，却因为一句：与仙无缘。　　 数十年追逐，终化为了梦幻。　　 少小离家老大回。　　 后来，便当起了一个捕快。　　 对于他的故事，衙门上下都是清楚的。　　 也经常听他说过。　　 很显然，哪怕是已老，对于追仙的梦想，范捕快并没有放下太多。　　 如今嘴里说的是杨总捕头，倒也不是没有想要自己去拜师的想法。　　 杨步城也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他眉头微微一皱。　　 随即笑道：“这世人啊，都想要求仙，也想要成仙，可这成仙哪里有那么简单？　　 你看那些高人，被人口口称着仙人，可他们其实也不过是和我们一样罢了。　　 只是他们实力强大了一些，手段多了一些。　　 若是去除这些，他们和我们有什么差别？我们为了碎银几两，他们不也是为了那几两香火，来回奔波于世上？　　 且……　　 这人人都想要成为仙人，那这世上谁来当普通人？　　 没有了普通人，这世界，可就有些难以想象了。”　　 杨步城摇了摇头：“我的父亲是一个捕快，我呢，继承了我父亲衣钵，我想要的，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快罢了…　　 且……　　 我呢，也没这个命去成什么仙人，老老实实当自己的普通人好些……”　　 他道：“这世界上的人各命，这出生了，也便注定好了，强求不得。”　　 范衍却是不赞同：“不去争，怎么能知道有什么？不去求，又怎么知道结果？且，命？呵……往前三代，谁说仙人就不是凡人？”　　 杨步城还想说什么。　　 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他看到了范衍眼中的光芒。　　 那种光芒，让他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没什么用了。　　 且……　　 他好像也没错。　　 既然没错，便不好说什么了。　　 “今日天气不错。”　　 他说着。　　 忽然有捕快匆匆跑了进来。　　 “总捕头，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罗府，出事了！”　　 杨步城：？？？　　 ……　　 杨步城来到罗府的时候，饶是他，浑身也是冷汗直流。　　 “封……封锁罗府。”　　 他说着。　　 看到身边的捕快没反应，一脚踹过去。　　 那捕快才从惊恐中醒过来。　　 连滚带爬的出的罗府，将罗府封锁了起来。　　 府中。　　 杨步城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忍不住吞咽着口水：“这……这罗家，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什么？这到底…杀了多少人？”　　 面前是密密麻麻的尸体和白骨。　　 更诡异可怕的是，有些还是刚死没多久的。　　 他们各自被圈养在一个小小的瓮中，砍去了四肢形成了人彘……脖子上，满是牙印。　　 尸体，一滴血也没剩下。　　 很显然……　　 他们成为了被吸血的食物。　　 整个罗家中到底有多少具尸体，没有人算得清楚。　　 唯一能知道的是，这些年来渝州城也好，还是城外的村子里失踪的人，基本在这里都能找到了。　　 而罗家的人……　　 如今就在所有捕快们的面前。　　 他们或是站着。　　 或是走着。　　 身上的表情什么的，如寻常一样。　　 唯独差别的是眼中已经失去了色彩……　　 他们好像活着。　　 也好像是一瞬间就被抽去了生命一样。　　 诡异无比。　　 大厅中……　　 罗榛还坐在那里。　　 他的脸上有怒容，也有震惊。　　 好似，在生气一样……　　 可惜，具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就没人知道了。　　 唯一能肯定的是，罗家上下。尽数死亡。　　 “这些人，都是罗家杀的？”　　 “这是有仙人出手？”　　 众人心中想着……　　 不知为何。　　 起初还有些震撼和害怕，可当看到这罗家做的事情，他们反而却是有些畅快淋漓了。　　 因果循环……　　 有些事情，总会会来的。　　 或许是来得晚了一些。　　 可终究，还是会来的……　　 ……　　 渝州城街道上。　　 陈落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融入人流中。　　 他并无突出。　　 倒是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陈落是不爱打架的。　　 当然他也没打架。　　 在罗府他也没做什么，只是喝了一杯茶……　　 茶是好茶。　　 但只是喝了一口，陈落便是觉得不好喝。　　 水里都有血的味道。　　 这便罢了，甚至连空气中都有冤魂的味道。　　 陈落觉得这是不对的。　　 这些日子来，罗府不断拜访自己，于情于理自己该回礼。　　 可这罗府这些年做了不少的好事。　　 入了罗府，陈落也收到了许多的委托……　　 于是。　　 原本的礼，陈落觉得轻了。　　 所以他在罗府中念了一篇经文。　　 经文是超度的经文，为：《地藏菩萨本愿经》。　　 陈落会佛门绝学……　　 昔日的天龙寺三十六绝技，六神通。　　 后来又在达摩寺中，学会三百绝技。　　 当然三百绝技陈落不怎么在意，他觉得也就是如此如此而已　　 反而是佛门三法印才好。　　 三法印为：:诸行无常印、诸法无我印、涅盘寂静印。　　 可惜……　　 那东西好像有些神秘。　　 三百绝技陈落稍微推演了下，短短时间就推演了出来。　　 可三法印自己推演了许久，也才堪堪入门。　　 如今尚且在努力就是。　　 想来，不久后诸行无常印就能参悟，到时候自己再逆推下，适合练气的法印，想来也就成了。　　 除了这些。　　 三万佛经也看了不少。　　 其中，恰好学会了些超度的经文。　　 听说对一些厉鬼有特殊效果，若是对一些鬼修，效果更强……　　 陈落觉得自己是好人。　　 实在看不得那众生疾苦，也听不得他人请求。　　 故而一篇《地藏菩萨本愿经》后，陈落又念了一篇《太乙救苦护身妙经》。　　 这是道家的超度经文，陈落颇熟。　　 超度经文结束后。　　 陈落也就离开了罗府。　　 不争不抢习惯了……　　 到了最后，还是不愿动手。　　 他终究还是怂了一些……　　 这也大抵是罗府三更半夜，犹喜欢拜访自己的原因吧。　　 又来到了郑和的茶摊。　　 看到陈落，郑和赶紧招呼着：“陈爷，您来了。”　　 老规矩。　　 一碗茶。　　 一小碟桂花糕。　　 坐于街口。　　 看人来人往。　　 郑和也没打扰陈落，他知晓陈落是喜欢清净的。　　 若无招呼，他断断不会打扰陈落的。　　 这是一种隔阂感。　　 郑和终究是普通人……　　 在他的眼里陈落是仙人。　　 虽喊着陈爷爷，心中虽恭敬，可他是仙，是神……在他的心中，仙人是放在祠堂中供奉的存在。　　 能説上几句话。　　 能每日请安，这就是自己最大的幸运了。　　 若是时常打扰，便是逾越了。　　 郑小幺就没了。　　 她看到陈落来了，就抱着他的腿，喊着：“陈爷爷好！”　　 “小幺好。”　　 陈落回着。　　 “飞将军呢？”　　 她问着。　　 陈落：……　　 果然，她还是更喜欢飞将军的。　　 于是。　　 “它不是在那里吗？”　　 小幺看去，果然飞将军已经落在了茶摊上，落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呀，飞将军！”　　 小幺喊着，跑了上去，就是搂着飞将军的脖子，满是高兴。　　 陈落就看着这一幕。　　 微微一笑。　　 又看着郑和一眼……　　 心中更是满意。　　 就好像心中堵着的一块石头，就这样落下去了。　　 昔日郑三宝三两碎银。　　 自己以三百黄金回报。　　 但并不觉得多……　　 作为为数不多的知心友人，陈落想过带他入长生，就和季保一样。　　 可惜……　　 一个是无缘。　　 一个是志不在此，唯想壮大家族。　　 郑和的理想是简单的。　　 因为简单，所以容易满足……　　 数十年的时间，郑家两口人，硬生生的被郑和弄成了一个四五十口的大家族。　　 他倒是真做到了兴旺郑家的心愿了。　　 既如此……　　 也该离去了。　　 陈落这一次回渝州城，本就是想要来看看故人的。　　 看到了。　　 也知晓他不错。　　 这便可以。　　 此去之后，两人这辈子，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站起来。　　 放下几枚铜钱。　　 看向了飞将军……　　 飞将军也看了过来。　　 它有些迟疑了下。　　 “先生。”　　 它的声音在陈落的脑海中出现。　　 这是陈落第一次听到飞将军的声音，有些稚嫩的童声。　　 倒也有些好听。　　 大抵是一个小正太的形象吧。　　 飞将军道：“我想要留下来，等她长大后再回去，可以吗？”　　 飞将军带着请求。　　 按理来说。　　 作为飞行坐骑的它是没有这个资格说出这些请求的，但陈落不同。　　 对于家人，他从不会去干涉什么。　　 小白也好。　　 猫娘娘也好。　　 阿斗也好。　　 还飞将军。　　 陈落同样给了他们决定任何事情的权利。　　 比如这一次。　　 “你做出决定了？”　　 陈落问着。　　 飞将军道：“小幺和我有缘……”　　 有缘啊。　　 这两个字，当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理由了。　　 “既然如此，那便如此吧。”　　 他说着。　　 朝着小幺招了招手。　　 小幺走了过来。　　 “陈爷爷，怎么了？”　　 她问着、　　 “倒是一个有福气的孩子。”　　 陈落笑着。　　 手朝着虚空一抓……　　 一道意就从手中出现，最后凝聚，成为了一条红色的手绳。　　 他将手绳带在了她的手腕上，问着：“你喜欢飞将军吗？”　　 “喜欢！”　　 小幺的脑袋点得和小鸡吃米一样。　　 “那今日起，陈爷爷便让飞将军陪着你，可好？”　　 “陈爷？”　　 郑和听到，连忙过来。　　 想要阻止陈落。　　 飞将军有灵，乃是神物……　　 这礼物，太重了。　　 陈落阻止了郑和：“这是她的机缘，并非你的。”　　 于是，郑和不好再说。　　 所有人全都看着小丫，等着小丫的决定。　　 小幺年龄有些小，不知道这意味着是，但她很高兴，问陈落：“陈爷爷，您要将飞将军送给我吗？”　　 “送的话，现在説得过早，且它也不是物品，可以用来送的，但留在你身边，让你代为照顾，这是可以的，当然，这要看你愿不愿意了。”　　 “愿意，当然愿意！”　　 小幺抱着飞将军。　　 身躯虽然小。　　 还没飞将军大。　　 可却怎么也不舍得放手。　　 眼中满是欢喜。　　 “那便麻烦你了。”　　 陈落道：“你记住……这手绳很重要，一旦飞将军出事了或者有生命危险，你便扯断它，可救它一命，知道吗？”　　 “好！小幺记住了！”　　 小丫头很严肃的点头，她真的记住了。　　 “我终究是你的第一个主人……这些年来，也辛苦你了…我呢，也无法送你什么。　　 但那手绳子却是咱家给你留下的一条命。　　 咱家还是希望，你能用不到。　　 可若真的没办法了，那该用，也便当用，记得了吗？”　　 飞将军嗯了一声。　　 他也记住了……　　 陈落离开了。　　 白衣，青竹不归剑，孤身出的渝州城。　　 这一日。　　 一只烈焰苍鹰在渝州城盘旋，久久不落。　　 目光始终望着渝州城外，官道上那缓缓而去的身影。　　 直到。　　 那影子看不到了。　　 它才下来。　　 “飞将军……”　　 郑小幺抱着飞将军的脖子。　　 她说。　　 “从今天起，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至于是她照顾。　　 还是它照顾。　　 这其实也不重要了……　　 杨捕头听说陈落离开后，心中满是感叹。　　 “陈爷终究还是离开了……”　　 恰逢此时。　　 范捕头来了。　　 他来拜访陈落，欲求师……　　 一听陈落离开。　　 范捕头整个人愣在了原地。　　 许久。　　 叹气离去，　　 数十年前他追仙人不得……　　 如今年过花甲又遇仙人不得。　　 难道他当真没这求仙的命不成？　　 否则，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过这事？　　 他咬着牙齿。　　 想要放弃寻仙的梦……　　 可终究不愿甘平凡。　　 “我欲成仙！”　　 “不管是一甲子，还是这一生，皆是如此！”　　 “杨步城说过，人的一生，一出生这命就注定了。”　　 “可我的命没有人有这个资格能决定！”　　 “唯有我自己！”　　 他说着。　　 脱下了身上的捕快衣服。　　 换上了一身灰衣。　　 拿上剑。　　 束起白发。　　 范衍走出了渝州城…　　 他将继续求仙、　　 没有人能拦得住他，哪怕是死亡，也拦不住。　　 ……　　 陈落出了渝州城，回了下邯丹。　　 这里距离邯丹最进，顺路了，也就回去看看了……　　 他没进院子。　　 远远的看着。　　 当初院子如今很是热闹，有老有少，有大有小。　　 有个老妪躺在椅子上。　　 身边有着两个小孩子给她按着肩膀……　　 她们喊着奶奶。　　 屋内有女人在做饭……　　 屋外有男人扛着锄头正笑着回家，脚下有泥，显然是刚从田里回来。　　 不远处还有男女回来。　　 手里拿着猪肉豆腐什么的，提着礼物，远远的喊着男子：“哥！”　　 男子笑道：“回来看娘了？”　　 “嗯，娘还好吗？”　　 “挺好的，就是念叨你们……”　　 “嫂子呢？”　　 “你掐着这点回来，不知道你嫂子在做饭？”　　 众人笑着。　　 一起进屋。　　 椅子上的老妪顿时笑了起来。　　 “回来了啊？”　　 “回来了？”　　 “去给你奶奶烧了香没？”　　 “知道娘念着奶奶，回家前就出了一趟城了。”　　 陈落微一笑。　　 离去……　　 路过一山、　　 山中有墓。　　 墓旁有一颗松树。　　 墓前有香火袅袅……　　 碑上有白玉婵三字……　　 “她做得不错……他们也不错，总算有人记得你……”　　 有些东西，终究还是美好的。　　 白玉婵，终究是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