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没见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 陈落开口。 脸上确有惋惜之意。 多好的一个姑娘、 十八年华。 正是青春。 且又是这般的好看。 虽不曾有过接触什么的,可是对于柳桑榆的名字陈落也是有所耳闻。 沈轻霜说,这是一个和她一样,在修仙界有着绝世美人的头衔。 人们常将她和柳桑榆对比。 故而也有着霜柳二绝之说,便是名字,都在她之前。 又出于峨眉正派。 于是也又调侃陈落,这送上门的美人,怎么便这样就放弃了。 大有不符合他性格的做法。 陈落觉得这是不对的。 一来,他不好女色…… 江湖中这些年,公公好曹贼,喜人妻,爱女色……皆是说笑。 那是李太白的事情,和他陈落如何有关? 终是受了无妄之灾。 二来,女色虽好,可也不至于谁都要。 他有平安他娘,宁安她娘就足够了…… 人再多。 腰不好…… 这些年来,大抵是上了年纪了,动不动就腰酸。 每日夜晚临了床,总会有些畏惧。 如何还会这般贪食? 宁安她娘终究还是不理解自己的,也让他失望了大半个晚上。 直到,入了夜,于床上秉烛夜谈,此些误会也才解开,再无隔阂。 可现在。 这个和宁安她娘齐名的女人,以着这样的方式落幕。 名字好。 人长得好看。 竟在笔下没什么色彩。 说不遗憾,也是不可能的。 可惜…… 便是想要趁热,都做不到了。 “女人嘛……倒也没什么觉得可惜的,听话还好一点,若是不听话,那就再换一个就是了。” 他说着。 请陈落入了凉亭。 亭内有酒有花生有牛肉。 不是丰盛。 可却也简单。 刘靖请君喝酒。 陈落倒也没拒绝…… 下雪天,饮酒一杯,便是连肚子都觉得暖和了许多,再抬头,见那白雪,似乎也不觉得那么凄冷和荒凉了。 “这酒,什么酒?” “并没有名字…公公取个?” “天上何曾有山水,人间乐得做神仙? 这入了人间,做了神仙,也便该好好的当个神仙,出来瞎溜达,总是不好的。 酒呢? 是好酒。 人呢。 未必是好人。 不过这酒总是无辜的…… 这样吧。 名为神仙酒?如何?” “神仙酒?倒是好名字…本王也喜欢公公那一句话,天上何曾有山水,人间乐得做神仙……” 他说着。 虚手一挥。 靖王府门前。 大门两侧,那空白的柱子上,出现了两句话。 赫然便是这句。 门前家丁看到,皆感觉到意外。 靖王府门前的对联,数十年不曾有人落笔,今日这对联终落,只是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却是不知道了。 似乎…… 自那贵客来了后,后院的气氛,就变得有些不对了。 “应该不会出事吧?” 有家丁低声交谈。 话出,就被一老家丁打断了话。 “多做事,少说话,不想活了?” 家丁连忙闭上嘴巴。 这府中的事是要少说,且还要少议论…… 殿下欲争王位而败。 这些日子可不好。 心情更是有些糟糕。 天定帝慈悲,不愿同族相残,令靖王于府内,不经允许不可外出。 要是被听闻他们这些下人在议论什么杂七杂八的事情,责罚是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大事了。 …… 后院。 凉亭。 靖王道:“只是这神仙也不好做,本能安然享受万世,却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欲要坏了这祥和……公公,您说,这是不是,不好的?” “殿下说笑了,既是神仙,如何会受限于人?” 陈落淡淡道:“所以,殿下多虑了!” “是吗?” 靖王笑着。 喝一杯酒。 抓一颗花生米。 咔嚓一声。 唇齿皆香。 “可事实是……这人间啊,总会有些意外的,而恰好就是这意外,让人察觉到了畏惧。” “那咱家可就不好再说了。” 陈落继续喝酒。 两人沉默…… 许久。 靖王道:“公公,商量个事,如何?” “殿下请说。” “你为不争,那就不要争了,离了京都,寻一个地方,隐居起来,少不得,也能远离这一圈子纷争。” “离了京都,一切就能都好?” 陈落问。 “咱家的弟子,可能复活?” 靖王摇头。 “你们啊……” 陈落无奈,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只要好好的和咱家说说,这事情,又怎么会变得这般麻烦? 咱家向来都是好说话的人…… 你敬我三分。 我礼你七情! 现在都这地步了,你说,要咱家如何是好?少不得,也得给个交代吧?” “公公希望要什么交代?” “死一个人就行!” “谁?” “听闻,这世人有仙人?” 靖王眯着眼睛、 “你要屠仙?” “莫要这样说……” 陈落摇头。 “咱家便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在普通的老太监,怎么敢行屠仙这种事情……再说了。 一个炼虚的老太监,敢屠仙?说出去笑掉大牙了! 不过嘛…… 范衍是咱家最喜欢,最疼爱,也是和咱家最像的弟子。 他死于仙人算计。 你说,来个仙人抵命,也是可以的,你觉得呢?” 他抬手。 虚空中有刀出现。 刀三寸。 不长。 不短。 恰好锋利。 放在桌面上,有冷芒于刀刃流淌,带着凌冽。 “这刀,可借仙人一用,杀人倒是不行,自裁,倒是可以!” 靖王低头看着这刀。 不再言语。 许久…… 抬头。 “看来,谈不妥了!” “殿下说笑……” 陈落淡淡道:“咱家向来好说话的,不过殿下既然觉得谈不妥,那咱家就只好请殿下辛苦一些了……” 他道:“请殿下自己上路吧,给自己留个体面,也给咱家省点事。” 靖王哈哈大笑。 伸出手。 拿起了那刀。 “好刀。” 他问:“什么名字?” “无名。” “这可不好……要杀人的刀,怎么无名,此次在下以刘靖之名行走于人间,今日却死于这刀下。 若是没名,可就不好…” 他回头,见雪…… “想来,这鲜血洒落,定然如梅花好看……不如取名雪梅刀,如何?” “可!” “那就雪梅刀。” 他又问:“如今本王要死了,公公没什么要问的?” “无需再问。” “那本王倒是有问题要问……” 他问:“本王死后,公公可做好了准备?迎接仙人的怒火?” 陈落笑了笑。 没回答。 靖王似乎明白了陈落的笑意。 也跟着笑了。 “倒是多心了,还有一件事,本王最为在意。” “请。” “昔日以炼虚境为代价,数百年修为功亏一篑,终施展钉头术对公公出手,此术下莫说只是合体炼虚,便是大乘也该去得气运,神消道陨! 本王能察觉到,术法以成。 可为何公公却无恙? 难以释怀,愿求一解……” 陈落没回答,只是喝着酒。 此为辛秘。 无解、 不解。 更不可言。 靖王不在说话了。 拿着刀…… 走出了凉亭。 坐在了池塘边。 他笑了笑。 刀,划过了他的脖子…… 有光芒自身上出现。 欲遁走。 然陈落只是轻轻挥手。 那光芒落入了他的手中。 光芒为人。 是靖王。 靖王睁开眼,似乎还有些不解。 当见陈落时,眼中顿时皆是惊恐,似乎不明白,为何,他还能抓住了自己的灵魂? 陈落不去理会这些,只是轻轻的点在他的灵魂上。 于是…… 蓝色的光辉笼罩了整个靖王府。 那灵魂似乎在挣扎。 好似有一幕幕的影子从灵魂中被抽出。 渐渐越来越透明,虚弱。 最后消散于人间。 陈落没动。 还坐在那里喝着酒。 和开始不同。 这酒,是越来越好喝了。 双全手是一门不错的神通。 卑鄙了一些。 违背了人伦了一些。 似乎,也满是邪门。 但一个好用,便抵挡了这些种种不足了。 至于所谓的仙人,陈落向来不放在心上的…… 或许。 他们真的是仙人。 可这样的仙人早就失去了威胁。 若是真有那改变上穹之力,又何须入凡尘,该朝堂之国运? 既敬畏自己,担忧自己成了仙人,误了他们的道。 又何须不亲自出手,站在自己面前…… 这抬手呼吸间,岂不是能随意灭了自己? 起初倒也不好肯定…… 可刘靖的出现,陈落倒是确定了这些了。 这世界…… 有仙。 可却也无仙。 仙人还在没错,可现在的仙人啊,倒不如说是堕落凡间的可怜人。 因为恐惧。 因为害怕自高高在上,跌落谷底,最后卑微求生。 于是…… 也就不愿意让这世人成仙,担心世人成仙,害怕世间再有仙人了…… 这样一想。 一群恐惧的仙人,还是仙人? 屠仙? 似乎,也不是做不到了、 至于说这些前因后果……陈落起初还不是很清楚,但多了一个靖王后,大概,也全都明白了。 昔日仙路断绝,仙人回不得仙界。 于是,遗留人间。 成为了遗留之人。 只是出于种种,似乎出不得遗留之地… 但…… 仙人不出,遗留之人却可掌控世界兴衰。 所谓三千年兴衰,三千年迭代更替,其实不过只是仙人制衡。 而所谓香火之道,也仅是他们为了制衡修仙界而寻找出的另外一个手段…… 灭练气! 兴香火! 为人间神仙,掌人间兴衰…… 三千年迭代更替。 一代又一代的修仙兴衰,这人间,如何还有可威胁他们之人? 只是…… 似乎他们在自己身上见了练气之道…… 于是。 总不好留下了。 先有冰霜巨人,后有异鬼。 他们想。 只需这两个仙人遗留的种族就能改变一切。 却哪想,一个进不得雁门关,一个进不得无边海了。 后来啊…… 似乎觉得不妥。 出了炼虚,大乘…… 一步一步,想要做些什么,到此今,更已经意图直接掌人间皇朝气运,以皇朝气运,天穹百姓之力,镇守自己。 可惜了! 似乎,又是不如了他们的意了。 笑了笑。 起身…… 迎着风雪出了靖王府,朝着京都回去。 仙人也好。 大乘也好。 洞虚也罢。 便是谁,于自己都无关…… 只是和遗留之人的矛盾似乎越来越大,成为了一个麻烦事。 那便寻一个时间,去见见那些遗留之人吧。 异鬼的国度。 冰霜的国度。 也该去走走…… 听闻,那里有入遗留世界的方法,能寻得遗留之人的手段。 总得去看看才是。 当然…… 这不急! 饭要慢慢吃,路要慢慢走,这锄头嘛……也要磨一磨、 用久了。 钝了。 总要磨一磨才好种树。 遗留之人的世界定然无桃花,若是种上一颗,定然惊艳于世,少不得也能桃花满乡里。 …… 回了院子。 还没进去。 微微一愣。 有些意外。 可很快的就笑了起来…… 迈步。 走入。 院中有人…… 宁书安和猫娘娘在聊着书,讨论着周易一书…… 周易之深,非一生所能悟得三分。 猫娘娘看书,喜书,如痴如醉。 陈落于周易见得许多,她也如此……只是见的,却又不同。 宁书安是儒道圣人。 读的天下书。 明的是天下心。 于是,从周易中,也见了许多…… 昔日儒道之术,就是自哪里领悟出来的。 猫娘娘这些日子来,于书中有感,好不容易见了师兄,若是不好好的薅下羊毛,总觉得遗憾。 吴阿斗坐在桃树下,抬着头,看着枝丫。 无叶无花。 似乎在他的眼中,又是另外一个天地…… 当然。 这院中多了一个女人。 女人一身白衣…… 站在那里,杵着下巴,似乎在想着事情。 见陈落回来。 嘴角泛起了少许幅度,可很快的便又消失。 “出关了?” “嗯。” “什么境界了?” “大乘。” “善!” 陈落笑了起来:“如今咱家走出去,也算是有背景的人了,少不得也要请白龙道友照抚几分了。” 白龙道友嗯了一声。 却是不说话了…… 虽是不说,可这心啊,似乎吃了什么一样,比什么都高兴。 她想。 似乎,这天也不冷了。 “放心吧……” 有声音出现:“吾不会和范衍一样,吾会一直陪着你,吾会活得很久。” 陈落微微一笑。 他知道…… 无需她说,自己一直都是知晓的。 …… 这一夜。 吃了顿团圆饭。 有些好。 可好像,又有一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