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真心话,也不是他的真心话。 不真心在,他不相信牛有道能放过他,反过来他相信牛有道也是这样想的,牛有道不会放过他,他又岂会放过牛有道?不管谁得势,都将是另一个的死期! 真心在,他知道太叔雄只是一厢情愿,牛有道不可能归顺太叔雄。 他与牛有道屡屡交手,彼此都将对方往死里算计,双方是于细微处交过手的人,彼此有一定的了解。 某种程度上,牛有道与他是一类人,都不愿受人控制,他若非被逼得没了办法,哪会弃北州投奔这里。 同样,牛有道在南州经略的好好的,如今更是在南州建立了一言九鼎的地位,不可能放弃北州到这里来俯首称臣。 所以他知道,太叔雄注定招揽不成,注定要得之不成而杀之,他又何必枉做小人在自己脸上、在太叔雄心里抹黑! 然太叔雄却颇为动容,因他那义正言辞毫不犹豫的态度而动容,欣慰且欣喜道:“若朝中大臣都能如你这般大公无私、目光长远,晋国又岂会久困于此,早已如出笼之猛虎咆哮天下!能得公子,乃孤王之幸,乃大晋之幸,孤王甚幸,孤王没看错人,好,很好!” “陛下谬赞,水涨才能船高,微臣也有私心。”邵平波拱手鞠躬,谢过夸赞。 “道理谁都懂,满朝上下有谁不懂这道理吗?都懂,能践行轻重者却如凤毛麟角,尽此一项,你便比他们强千百倍。”太叔雄将他夸了又夸,人家能答应尽释前嫌,他也不吝赞美之词。 邵平波只能是再鞠躬,不敢当。 太叔雄伸手扶起了他,继而负手道:“齐国和卫国布局之事,孤王获悉你仍在踌躇不决,是不是该加快速度了?还是说黑水台那边没有竭力配合你?谁敢误此大事,你尽管道来!” 指的是挑拨卫君姐弟、齐皇父子关系之事,这事他交给了邵平波主持。 目前的邵平波也没其他事,主要在他身边担负谋士作用,没有功劳也不适合给邵平波安排合适的位置。 邵平波此来,他已是破格厚待,朝中已有非议,再凭空给邵平波这个外人高位不合适。 如今这暗中大计需保密,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并未让朝中人知道,也就成了他给邵平波的试刀石。 邵平波的筹划一旦奏效,若能助之后大军的出击势如破竹,那便是大功一件,立下如此大功,论功行赏谁也说不得什么,可名正言顺让邵平波上位。 这道理他懂,邵平波也知道。 闻听,邵平波当即正色解释道:“并非陶总管那边没有全力配合,而是微臣不想草率。卫君虽荒诞,但卫国玄薇巾帼不让须眉,齐皇昊云图亦非等闲之辈,一旦打草惊蛇被他们察觉引起了防范,之后再想用此招,将再无后效。此招不出则以,一出必须一击奏效。黑水台目前提供的人选微臣还不满意,还需要与黑水台再仔细遴选物色,必须精心准备无误,要让安插过去的人做到无懈可击,要让对方查不出问题来!” “嗯,言之有理,是孤王心急了。”太叔雄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你心思缜密,凭你的能力,这事交给你去办,孤王放心!” “谢陛下信任,微臣定不负陛下重托!” …… 南州刺史府,英武堂内,蒙山鸣坐在地图前,商朝宗站着。 尽管已获悉燕国退兵、打消了进攻南州的意图,可赵国那边的事情还没完,金州依然面临巨大的压力,一旦金州有失,南州今后将面临腹背受敌的态势。 如今地图上标示的正是赵国的兵力调动情况,一旦开战会怎么打,也是这边在商议的,防范于未然。 蓝若亭持信入内,见礼后,信给了商朝宗,“道爷的信,让王爷集结一万英扬武烈卫进入金州,同时集结大军往金州方向推进,摆出不惜一切支援金州对抗赵国朝廷的态势,予以震慑!” 蒙山鸣盯着地图颔首道:“意料之中的事情。” 蓝若亭点头:“金州与我南州互为唇齿,互为倚仗,现在谁都不能先倒下,否则剩下的一方很难应付一国之力的折腾!” “本王好像成了道爷的应声虫。”商朝宗忽冒出一句来。 蒙山鸣和蓝若亭皆是一惊,皆猛然回头看着他,皆怔怔不语,皆忍不住看了看四周,似乎担心隔墙有耳。 此话一出,让二人心惊肉跳。 商朝宗见状,摆了摆手,苦笑道:“不要误会,本王没有别的意思。本王也知道必须要助金州一臂之力,只是道爷从头到尾也不向我等透露任何计划,只片纸之言就要这边调动大军,未免太过儿戏。这是局势已经明朗,若局势未明朗,让本王如何糊里糊涂下令,千军万马怎么行进,怎么驻扎,怎么调遣,难道要一股脑往金州堆吗?” 蒙山鸣徐徐道:“道爷对这方面不甚了解,可能才会如此行事,有机会我与他沟通沟通,他应该能理解。不过…王爷,还需慎言!” “藏拙!”蓝若亭亦双手向下摁了摁,小声提醒道: “老师在世时,曾对先王说过,为王者当胸纳百川,用人不可锋芒毕露,示之以拙,人方可尽其才!若凡事都自有主张,其人待命便可,让人如何挥洒自如,唯唯诺诺者又如何能心甘情愿尽其力? 道爷的能力王爷知晓,所为也正是王爷所缺,王爷之短可放手让其补上,不该王爷做主的,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该王爷做主的,王爷可锋芒毕露!这一点上,道爷可是真正的聪明人,这边不该他插手的,道爷几乎连问都不问。王爷,藏拙,藏拙!” 商朝宗苦笑:“记得当年刚从京城脱困,本王挥刀杀了城门守将后,蓝先生便嫌我太过锋芒毕露,一直叮嘱我藏拙,已数不清提醒过多少次了。先生的心意本王知晓,本王也知道该怎么做,本王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无其他意思,蒙帅和先生多心了。” 不管他是有感而发,还是随口一说,蒙山鸣又徐徐出声了,还是那句话,“慎言!” 同时接到信的也在这王府之内,大禅山也接到了牛有道的来信。 一间厅内,看过信的皇烈将信给了诸位长老轮流观看。 信中内容也没别的,让大禅山调派大量人员随同商朝宗大军西进施压赵国。 这边也不傻,局势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也明白大军西进施压的目的,要保住南州后背方向的金州不失。 众人轮流看着信,皇烈踱步而出,出了大厅,站在了屋檐下的台阶上,负手望天,“唉!”轻叹了一声。 局势如此,不遵从不行,保金州也是保他大禅山的利益,只是这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可是没得选择,燕庭撤军了,这边连做墙头草的资格都没有了。 无论是大禅山还是商朝宗都没有耽搁,随着商朝宗一声令下,调集应付朝廷大军的人马开始转向,开始向赵国金州开拔,摆出了不惜代价支援金州的态势。 …… 赵国皇宫内,海无极站在地图前沉默许久。 一名太监端着托盘,送了碗羹汤进来,近前轻声道:“陛下,您早上还没进…” 当啷一声,海无极挥手一拨,翻了托盘,玉碗碎了一地,羹汤泼洒。 转过身的海无极一脸阴霾,那太监吓得赶紧跪下了,头不敢抬。 阴沉沉着的海无极殿内来回踱步,可谓憋了满腔的怒火。 燕国无胆,燕赵联手之势顿破,金州腾出了手来挥兵西进,两州兵力联手,赵国久耗不起,易给人趁虚而入,他已无法再一意孤行。 方气势汹汹,立马又偃旗息鼓。 问题是,没证据的事情不代表别人不知道,如今谁不知道他向自己妹妹下了毒手,结果海如月没毒死,金州也不敢再碰,担了恶名还未能捞到好处,可谓颜面尽失,一口怒火实在是无处发泄! “陛下!”又一名太监入内,一看殿内情形,再看他脸色,顿时小心翼翼道:“陛下,燕国使臣高少明求见!” “他还有脸来见寡人?”海无极怒不可遏,“没用的东西,不见,让他滚!传讯燕国,就说寡人不欢迎此人,让燕国换人来使!” …… 金州刺史府,司徒耀一脸乐呵呵笑意,领着几人进了牛有道所在的院子。 管芳仪通报,牛有道露面,双方一碰面,司徒耀便开怀大笑着告知喜讯,“老弟,朝廷撤军了,风波平矣!” 牛有道亦笑道:“司徒掌门,我没骗你吧,我南州大军反应可还算神速、可有耽误半分?” 司徒耀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心情舒畅无比,抓了他的手在自己手中拍着,“没有没有,患难见真情,老弟是值得信赖之人,有老弟在南州坐镇,我万洞天府后背可放心托付!我在此当着众人的面给老弟一个保证,大禅山代表不了南州的态度,以后两州之事,我万洞天府只与老弟你做商量!” 牛有道又问:“可有辱没同盟之谊?” 司徒耀:“犹如一对夫妻,永结同心呐!” 夫妻?牛有道看了看自己被抓着的手,差点起鸡皮疙瘩,收胳膊缩了回来,调侃道:“如果是夫妻,那金州肯定是母的。” 司徒耀不服气了,凭什么金州就雌伏,“我看南州更像母的。” 牛有道摆手:“此言差矣,海如月是女的,变不成男的,王爷是男的,也变不成女人,这么一搭,的确像是一对夫妻。” 此话一出,万洞天府诸人竟无言以对,黎无花神情略有抽搐。 管芳仪抿嘴窃笑,发现道爷还真不容易吃亏,张嘴就是道理。 “你这厮连这点便宜也不肯放过。”司徒耀白了他一眼,又拍了拍牛有道肩膀,“老弟,差辈了。” 指的是海如月和商朝宗的辈分。 众人哈哈大笑,牛有道也跟着大笑,就当是开了个玩笑。 “老弟,借一步说话。”司徒耀笑后又在牛有道肩膀上顺了一下,伸手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