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一个熟人 韩百航终究是被鸦片生意的暴利吸引到了,他深知在民国要想打出一片天下,一要枪杆子硬,二要大洋足,这两者缺一不可,而现在他羽翼未丰,急需军费扩充实力。次日清早天还未大亮,他带着护兵悄悄地进了青纱帐里,一探烟田的究竟。 晨雾很浓,两个护兵走在前面开路,撞得高粱杆东倒西歪,叶片扫在脸上奇痒难耐,韩百航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衣服已经被杆叶上的露水打湿,这个时节的青纱帐长得已经有一人高了,遍野的青葱看似宁静,实则暗藏杀机,保不齐就会与藏匿其中的土匪撞个照面,因此护兵都警着神,不忘把韩百航护得严实。 韩百航没有护兵那么如临大敌,他饶有兴致的左看右看,摸着稻穗心想今年庄稼涨势不错,看来是个丰收年,百姓们日子会好过点。有这个想法并非他有多么悲天悯人,而是丰年匪势要小一点,一旦遇见了灾年庄稼歉收,百姓没了活路,盗匪群起,那才是他头疼的时候。 一路穿行了二十多分钟,正当韩百航以为离烟田还远,要护兵休息一下的时候,前面开路的护兵忽然惊喜叫道:“找到了!” 韩百航忙拨开高粱杆猛向前走,先闻见了一阵浓郁的异香,终于豁然开朗,眼前一亮,一大片一望无际的烟田呈现在眼前。 这就是罂粟花,也没有想象中漂亮嘛,韩百航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举目望着烟田,那美颜的花朵果实在他眼里就是就是白花花的银元,他粗略估摸了一下,这片烟田大概有好几百亩,也亏了永城地处平原,烟田才能集中大片的种植,转念一想永安镇都有这么一大块烟田,那么整个永城县会有多少烟田,这将是一笔天文数字。 看完了烟田,韩百航心中有了决断,正要打道回府,忽然眼睛不经意瞟见远处烟田的高粱杆闪过了一个人影,他忽的一惊,不动声色的回到了青纱帐里,给护兵下令道:“那边有情况,跟我来。” 在青纱帐的掩护下,韩百航迅速的向刚才看到的地方猛扑过去,等到了近前却发现哪里早无人影,地上残留下一滩黑血,他忙在周围一找,固然发现了蛛丝马迹,枝叶上有遗留的斑斑血迹,便沿着血迹紧追过去。 追了不多时,韩百航瞅见前面高粱杆叶乱动,一个人正夺路狂奔,可此人毕竟受了伤,脚步要慢于韩百航所带的护兵,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追上此人。 “别跑,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护兵们大呼小叫,韩百航却没许他们开枪,他摸不清前面慌逃的人是什么身份,有没有同伙,是敌还是友。 “还跑!” 韩百航猛地甩开大步,如飞猿追上了那个人,等追到距离背后两三米的距离时,他一个健步虎扑上去,将那人撞翻在地,同时双手利索的一擒拿,再将此人翻过身子一看脸,一个獐头鼠脑的中年人,韩百航先是觉得有些面熟,定睛细看了几眼,忽然发出了寒碜的冷笑:“是你这个逃兵,撞到老子手里了。怎么,又来河南盗谁的墓来了。”原来这个人就是曾经做过韩百航护兵的盗墓贼候召,此人在琉璃河偷跑了,不想在永城撞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候召愣了片刻,貌似也认出了韩百航,顿时松了口气,干笑几声道:“排长,什么风把你老人家刮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了。” 护兵上前架起了候召,一把盒子炮顶在了他的脑门上,厉声道:“什么排长,这是我们连长!” 韩百航站起身子,身后的候召忙向韩百航作揖:“恭喜连长升官。” “别扯这个,说说你这个逃兵被我抓到了该怎么处置!”韩百航冲护兵摆了摆手,示意放下枪,斜眼扫了候召一眼,目露杀机。 候召灰头土脸,苦笑道:“连长,要不你打我一顿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韩百航乐了,绷着脸道:“打你我还嫌手疼,哪如一枪崩了你来的快,我且问你,你身上的伤是什么回事,为什么会在永安镇,敢有一句假话,我把你舌头隔了。” 候召指着胳膊上血淋淋的伤口,疼的咧嘴道:“我说是僵尸咬得连长你信不信?” 韩百航二话不说,甩手就是一个大嘴巴子,疼得他嗷的叫了一声。 “开玩笑,开玩笑,我胳膊的伤是被土匪打的。”候召捂着脸道出实情。 韩百航皱了皱鼻子,道:“你个盗墓的,怎么和土匪搅和在一起了。” “还不是因为里面的东西。”候召苦着脸道。 韩百航奇道:“我倒想知道里面挖出了什么宝贝东西?” 候召懊恼的只想扇自己嘴巴子,眼前这主显然也有了兴趣,被土匪和官兵同时盯上,这次买卖算是黄了,他含糊其辞道:“也就是一个不值钱的汉墓。” “不值钱?”韩百航才不相信他的鬼话,有道是贼不走空,候召能从河北一路走来河南,还被土匪打了一枪,肯定是个值钱大墓。他上前攀上候召的脖子,笑道:“我说怎么今天出门喜鹊叫,原来是遇见财神爷了,你小子和我还藏着掖着,快说都挖到了什么宝贝。” 候召干脆闭口不言了,韩百航见他不肯说,也没有强迫,让护兵给他简单的清理了伤口,就把人放走了,至于候召为什么会到烟田,他从伤口上找到了原因,候召是用鸦片止血止疼,这种土方在医药匮乏的中国很普遍。 候召走后,一个护兵低声道:“连长,我去跟踪他!” 韩百航淡淡道:“不必了,他还得回来找我!” …… 日头斜过头顶,冯广林与几个当家的在高处隐住了身子,眯着眼往山下望去,只见坡底好几百人的土匪正往山上冲杀,嘴里还喊着:“活捉冯广林!” 冯广林恨得牙痒痒,吼道:“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打!” 黑风寨的土匪见敌人打上来了,纷纷举枪射击,一刹时山坡上硝烟四起,枪响密如爆豆,黑风寨的土匪占着地利,连续数次把进攻的敌人打退,但自身伤亡也不小,此刻防守的人已经不足三百,几乎人人带伤。 “大当家的,下山的路全被朱春子堵死了,弟兄们冲不出去,搬不了救兵啊。”一个土匪头目满身是血的跑到冯广林身前,带着哭腔说道。 “冲出去了,也未必能搬来救兵!”冯广林打空了一梭子子弹,接过身后女匪递过的子弹,面无表情的说道。 “大当家这些年交了不少朋友,他们肯定会有人来的!”军师张之江这个文弱书生也操起了枪,听到冯广林的话后,他赶紧补充了句,眼下山下敌人重围数日,山寨弟兄们十有九伤,要是连援兵也盼不到,根本守不住山寨。 冯广林没有吱声,他已经认出山下进攻的五六股不同的匪杆,这些人聚在一起,兵力怎么也得上千了,援兵要来前几日早就来了,现在都打了两三天了,即便来了也是站在朱春子那边的可能居多。 等身边没了外人,张之江凑到冯广林身边,急急地低声说:“大当家的,山寨怕是守不住了,你带几个身手好的兄弟从后坡的小道走,这里我顶着。” 冯广林深深地看了张之江一眼,洒脱的笑了笑:“屁话,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我要跑了就对不住弟兄们叫我的这声大当家的。军师,你是我强请上山的,我知道你这些年在山上过的不如意,我让兄弟护送你下山,以后你就换个名做个普通百姓吧,忘了二郎山和黑风寨吧。” 张之江闻言红了眼,摇着头道:“承蒙大当家的叫我一声军师,不嫌弃我出的那些馊主意,要是山寨蓬勃兴盛,大当家放我走,我定会开开心心走,但现在山寨危难,我要是拍屁股走人了,还算是个人嘛,白读了这些年的圣贤书了。” “是条汉子,是我冯广林的兄弟!”冯广林颤抖着嘴唇,用力的拍着张之江的肩膀,心中无限酸楚。 就在这时,后山忽的暴起杀声,守着后山的七当家捂着肩膀跑过了过来,粗喘着气道:“大哥,顶不住了……敌人发现小道,从哪里打过来了。” “啊!”张之江失声叫道。 冯广林脸色顿时苍白,后山丢了前山想守也守不住了,看来今天真是自己的忌日。 众人的焦急的目光都汇聚到冯广林身上,冯广林反而镇定下来了,脸上挂着一丝淡笑,缓缓地说道:“我这些年福也享过,罪也受过,漂亮娘们也睡过,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就是我把山寨带到了这个光景,难辞其咎,我给兄弟们磕个头,大家伙别怪罪我。”说到这,他扑通跪下给土匪们磕了个响头,眼角落下两滴泪珠。 “大当家的!” “大哥!” 土匪们哀叫一声也跪下了,这一幕英雄末路的场景让他们揪心不已。 “事到如今,大家伙都散了吧,朱春子是个人物,投了他不愁没口饭吃,我料他也不会为难你们。”冯广林起了身,摆手下了最后一个命令。 “那大当家你呢?”张之江拽住他的衣袖。 冯广林笑道:“我得死啊。”他知道只有他死了,朱春子才能放心收编黑风寨的土匪。 “大当家的,我们哪也不去,就跟着你,咱们拼了,死了也是一个好汉!”七当家红着眼吼道。 “对,拼了!”土匪群情激奋的吼道。 “活捉冯广林!” “……” 下山的土匪发起了最后总攻,杀喊声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