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之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怕? 有的人会说是勇武无敌的人,如能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战局的霸王。有的人会说是智谋无双的人,如凭借胸中谋划能够算清敌军每一步动向的诸葛亮、周 瑜、郭嘉等人。有人会说是英明神武的统率,如数次把握住战局,改变局势的张扬、曹操、李世民等人。 但桑干城这一战,牵弘却告诉所有人,能在乱局之中把握住战机的人最为可怕。 在无尽的煎熬之中,牵弘耐心的等到了天亮,他没去管城中的敌军究竟有多少,同样没去管城中的同袍凄惨到了什么地步,他只是静静等待着,然后在 那一丝战机出现之后,将其紧紧地攥在了手中。 当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的时候,王凌率领着麾下的最后一百多个士卒,保护着早已因为失血、力竭和寒凉天气昏迷过去的韩德且战且走,凭借着城中复 杂的地形和并不算太过整齐的建筑进行隐蔽,艰难无比的来到了桑干城的东门处。 不过此时此刻,这一百多将士已经是强弩之末,厮杀了整整半夜,不断受到敌军骑兵的冲击和追逐,这些让他们的身体已经疲惫到了一个极点。而由于 一直处于担惊受怕之中,他们的精神同样紧绷到了极点,如今的他们看哪里都像埋伏着敌军,耳边回荡的全部都是不曾停顿的马蹄声。惨烈的拼杀,同 袍的倒下,再加上身上的伤势和呼啸的寒风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他们的意志,战败的阴影和对于死亡的恐惧已经将所有人笼罩。 而退到此处的他们已经退无可退。 谁都没有想过打开城门逃出去,不说敌军是不是蠢货,忘记了在城门处留守兵马,只谈在这样的天气之中,敌军又全部都是骑兵,哪怕能逃出城他们也 绝对没有一点活路。 一队队的骑兵从长街的各处策马而出,渐渐聚集在一起,劝降的大喝声一刻都没有停止,不过唯一值得庆幸和欣慰的是,城中的喊杀声虽然已经变得无 比微弱,但却始终没有停止过。 王保保纵马而出,狠狠一甩手中长刀上的鲜血,纵然身负血海深仇,但他的眼神中依旧充斥着一丝佩服。 “尔等是真正的勇士,不过你们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何不投降?” 汉话字正腔圆,甚至比一些汉军将士还要标准,但令人尴尬的是,没人搭理他,他就如同一团空气一般被人冷冷的无视了。 王凌回身,艰难地举起手中长刀,他心里无比清楚,自己不能投降,为了身后那个家族,他绝对不能投降! 嘶吼了一夜的嗓子宛如破锣一般难听,但他依旧还是大吼道:“陷阵营只有战死的好汉,没有苟且的懦夫,陷阵之志!” “有死无生!” 宛若狼啸一般的怒吼再次回响在寒风之中,他麾下残存的将士们下意识的挺起胸膛,仿佛从前无数次一般用尽全身的力气随着王凌齐声嘶吼,就如同那 无名渡口营帐中韩永率领的五百将士一般无儿。 这句代表着不屈的怒吼已经成为了所有晋军的信念,当年张扬铸造的军魂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这一点,是他们的校尉王凌也没有想到的。 他在曹操麾下时一直是文职,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见识过大战,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对麾下的将士抱有多少希望。扪心自问,若非为了晋阳那个家 族的话,他一定会选择投降,所以在他心中觉得,这些将士选择投降无可厚非,人都是惜命的,这些将士又不像自己这般有着家族的拖累,投降实在是 再正常不过。 但事实却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他突然发现自己并不清楚自己麾下这群将士在想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投降的都没有? 但这些将士的心中却无比清楚,他们在成为晋军的那一天起便被自己的教官强迫着无数着怒吼这句口号,同时张扬无数次率领大军反败为胜,及时出现 在孤军身边的战例也已经被讲烂了。平常这些或许不会体现出什么,但被战场上的热血一激,又有经历过那些的小校以身作则,所有人胸中热血已经彻 底沸腾。 他们不愿向任何敌人屈膝俯首,也不愿再显露出任何的怯懦,他们比这世上所有的大军都有归属感,这绝不仅仅是一些军饷和抚恤能够办到的。 “有进无退,有我无敌!” 悲壮的长啸还没有随风散去,不远处却迎来了几乎不可能存在的回应声,仿佛幽深山谷之中的回音一般激荡回旋,但传来的口号却与他们略有不同。 本来在劝降无果,准备发动最后一击的高句丽将士纷纷色变,猛然拉住自己的战马,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 朝阳映照之下的城墙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边,而奔腾在城墙上的将士却宛如下凡的天神一般威武,他们的眼神中充斥着无尽的怒火,那是对敌军的汹汹 战意和对自己同袍被屠杀的愤怒。 牵弘健步如飞,他始终冲锋在最前面,平日里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此时无比的狰狞,一张长弓被他拉得宛如弯月,脚步不曾停下,但连珠箭却如同暴风骤 雨被他激射了出去。 紧随在牵弘身后的将士们同样没有闲着,他们没有牵弘那样的箭法,但一支又一支的长箭却被他们连续不断的射出,在天宇中汇聚成一片并不严密的箭 雨,向着高句丽大军攒射而下。 王凌瞪着自己布满血丝的双眼向着城墙上望去,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之后,他突然一屁股坐到在地,嘴角一咧,低声喝骂道:“狗日的小崽子终于舍 得出现了...” 片刻的功夫,城墙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而城墙之下,重盾兵在最前方顿住自己的大盾,长枪手将一支支锋利的长枪架在自己同袍的肩膀上 ,仿佛一只竖立起自己尖刺的刺猬一般。 王保保此时只想大骂,他娘的,侯君集这个孙子开战之前牛皮吹得震天响,大战开始之后也一直说牵弘部根本没有一点动静,那他娘的他面前出现的这 是什么,天兵天将? 桑干城并不大,但牵弘这一出却起到了如同高句丽人进城一般的突袭效果。 王保保看着眼前的情况犹豫了半晌,回头看看自己麾下的将士,只见他们全部脸色青白,手脚哆嗦地仿佛连战刀都握不住了。也是,一天两夜的行军, 再加上无名渡口那场并不容易的厮杀,如果再算上这半夜的奋战,哪怕换成一群铁人也坚持不住,玄甲军确实强悍,但他们也是人,如今也已经是强弩 之末了。 王保保心中清楚,如果此时他下令攻击的话,这些将士定然不会有什么二话,会一如既往地挺起自己的战刀冲上去,将所有拦在他们面前的敌人撕得粉 粹。因为这是一支除了陷阵营之外,他所见过最为强悍的骑兵,哪怕当年铁木真的亲兵也比不上。 可他不能下这样的命令,如今李世民在高句丽的处境算不上好,而这支玄甲军几乎是李世民所有的资本,也是李世民麾下最牢固的一根支柱,如果在此 处拼光了,那之后怎么办? 这场大战固然能胜,但之后呢? 张扬麾下依旧有十万之众,损失五千兵马来说对他不痛不痒,但玄甲军损失惨重的李世民在这场大战之中还能有什么作为? 如果王保保是一个纯粹的莽夫,那他定然不会如现在这般纠结,但可惜的是,他不是,所以他注定不敢轻易来下这个决定。 深吸一口气,王保保颇为无奈道:“来人,前去禀报二王子,就说牵弘已经率部赶到了城东,轻易之间无法攻破,究竟该如何做,还请二王子示下。” “遵命!” 身边的亲兵应诺一声,调转马头大步离去。 而王保保则率领着自己麾下的骑兵缓缓后退,在你来我往的对射大战之中,逐渐脱离了晋军弓箭的射程。 牵弘没有命人追击,他是一心想着立功,但却没有被这些想法冲昏头脑,敌军明显精锐异常,虽说看着情况不算太好,但他可不敢大意,王凌倒还罢了 ,之前哪怕是在曹操麾下之时也没听过他的名字,但韩德可是一员连张扬都赞赏有佳的勇将,可看韩德现在的样子,他若还敢以为敌军是没什么战斗力 的家伙话,他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前去将王凌校尉和韩德校尉接上来,再命医护营给受伤的兄弟包扎,拿出干粮来分给那些兄弟。” 随着牵弘一声令下,他麾下的将士重新动了起来,不过城墙上的弓箭手却一直死死地注视着敌军,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