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下邳城门口。 吕布一改早些时日的颓态,顶盔戴甲,罩袍束带,看起来威风凛凛,若不是上了年纪,让人仿佛会以为那个威风凛凛的草原飞将又回来了。 头上束发金冠的雉鸡翎随风轻舞,身后三千铁骑策马肃立,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吕布当年从并州带出来的,不过经过多年的大战,他们和吕布一样,已经 不再年轻,但谁若是小瞧他们,那他们一定会让那人知晓,什么是并州狼骑! 赤兔马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停地在刨动着硕大的马蹄。 魏越领着一千精锐骑兵,肃立在严氏和貂蝉的身后,吕布则拉着吕玲绮,一脸的宠溺和不舍。 “玲绮,去了晋阳,要听你娘和二娘的话,莫要任性,那小人屠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吕布一夜未眠,后来又找了严氏来商量,终于把此事确定了下来。而且,他不仅是要将女儿送去晋阳,甚至连两个老婆都没有落下,还包括陈宫等人的 家眷。 陈宫没有拒绝,因为仗打到现在,只要不傻就能明白,吕布真的没什么希望了,他可以选择为吕布尽忠,但家人却没必要非得一死。 而且吕布也没有要事先通知一下张扬的意思,一来,除了他吕布之外,其他人根本出不了城,二来,这一来一去花费的时间实在太久,吕布不知道自己 能不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而且吕布相信,凭张扬的人品,哪怕此事不成,他也不会为难自己的家眷,这就足够了。 吕玲绮同样披挂着一身战甲,手中拿着小一号的方天画戟,不舍道:“父亲,和我们一起走吧,这劳什子的赵王我们不做了还不成吗?” 严氏同样上前道:“奉先,要不...就如玲绮所说,随我们走吧。去晋阳,也不求能成王成霸,只做个富家翁,我们一家不分开不好吗?” 吕布笑着摇头道:“夫人,我如今也看清了,我不是什么成王成霸的材料,但终究到了这个位置,哪怕小人屠能容得下我,我可愿平淡一生?再者说, 冲锋陷阵,征战沙场才是我辈男儿的宿命。难不成你想让为夫如之前一般,去晋阳城天天借酒消愁?” 严氏摇了摇头,道:“我自然不希望夫君那样,但同样不希望有一天会听到夫君战死沙场的噩耗...” “放心吧。”吕布深吸一口气道:“我不会有事的,我吕奉先胯下马,掌中戟,我若想走,天下谁能拦得住我?你们此次随魏越前往晋阳,小人屠的人 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也别担心,若事不可为,我自然去晋阳与你们团聚。夫人、蝉儿多保重,看好玲绮,晋阳不比下邳,若是再如往常一般任性可不 好。” 貂蝉微微一福,不舍道:“将军多保重!” 吕布挤出一副笑容,将吕玲绮交给貂蝉和严氏,然后大步纵马走到魏越的面前,看着这个以往不显山不露水,但能力并不差的汉子。他领军以来,麾下 最强之人定然是张辽,哪怕是臧霸也不是什么易与之辈。魏越一开始只是并州军中一名小校,远远比不上吕布麾下的八健将出名,但是在魏续、侯成等 人相继战死之后,魏越凭借他的武艺和冷静脱颖而出,俨然一副除张辽和臧霸之外,吕布麾下第三将的架势,受信任的程度甚至超过了一直追随他的成 廉、郝萌、秦宜禄三将。 否则的话,吕布也不会将自己的家眷托付给魏越。 对魏越抱拳一礼,吕布沉声道:“我的家眷,便拜托将军了。” 吕布没有再自称孤,这一刻,他不是什么赵王,不是什么主公,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和父亲。 魏越面色一黯,带着哭腔道:“主公...” “无需多言!”吕布起身,重重一拍魏越的肩膀,道:“若是我能撑过这次难关,定然会去晋阳接你们回来。若是事有不偕,那我们便在晋阳相见,若 是...那你便可辅佐那小人屠。虽然我不愿承认,但那家伙确实是个英雄,或者说枭雄,我不如他。日后这天下,说不定还真会由他来一统,你跟着他 不会错。我们...来世再论交。” “主公!” 魏越悲呼一声,对于这个一手提拔起自己的主公,他的心里感觉还是不同,忍不住便想屈膝跪下。 别看吕布说的轻松,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别,曹操是个什么水平,只要不是瞎子看都看明白。如今的吕布想要击败曹操,基本是不 可能的事,而且曹操麾下的猛将同样不少,吕布想要安然离去,绝对不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吕布一把扶住魏越,故作轻松道:“莫要做那小儿女姿态,大丈夫战死疆场,马革裹尸才是我辈的宿命,我若能有这么一天,也是幸运。” 魏越止住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说到此处,吕布转头回望糜竺,道:“子仲,你也一并去吧,若是我猜得不错,你应该是那小人屠的人才是。” 此言一出,魏越、陈宫等人目视糜竺,成廉和郝萌两人已经伸手握向了腰间的刀柄。 糜竺心中一惊,额头上冷汗滚滚而下,哆哆嗦嗦道:“大...大王说得哪里话,竺怎么会...” 吕布笑着打断了糜竺的话,道:“莫要害怕,我不是想兴师问罪。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才想明白,徐州的世家,或者是天下的世家对我是个什么态度,我 清清楚楚。天下人皆骂张扬为小人屠,但其实所有人的心里应该更看不起我,张扬好歹是个汉人,但多少人骂我胡虏?” “说来也好笑,张扬在草原杀真正的胡虏,他们大骂张扬嗜杀,为胡虏鸣不平,但却又看不起我这个胡虏,哈哈哈。” “子仲也无需多说,之前你同样看不上我,这没什么,主择臣,臣亦择主,我不会因此怪罪。可突然间子仲却改变了态度,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直 到子方那次出现,收拢了无数的寒门子弟,我才有些明白。” “如果说天下诸侯最缺文人的,除了我吕布之外,只怕就是那小人屠了吧,而子方又是出现在张扬攻破西域那个当口,也就不难让人猜到了。我没有清 算的打算,否则当时也不会任由你们兄弟行事,其实我还挺好奇,小人屠会怎么炮制那些眼比天高的读书人?可惜,我恐怕是看不到了。” 糜竺抱拳道:“大王宽仁,竺拜谢。糜竺向大王保证,此去晋阳,只要糜竺不死,无人可欺辱夫人、小姐,有违此誓,糜竺定然死无葬身之地!” 一旁的陈宫同样没有意外,吕布能看出来的,他岂能看不出来? 吕布大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能放心了,速速准备一番,我亲自送你们出城。” 严氏和貂蝉一人一边拉着吕玲绮的手,一步一回头,三双眸子中满是不舍,但最终还是登上了马车。 魏越和糜竺则翻身上马,朝着吕布行礼道:“大王珍重,希望能听到大王击退曹操的消息,或是在晋阳再见大王!” “珍重!” 吕布露出最后一个笑容,缓缓转身,两行热泪却不由自主地顺着脸庞留下。 这辈子,自母亲在五原郡身死之后,吕布便再没有哭过,但此时却忍不住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击退曹操...谈何容易,若是真有这个把握,他又怎么会连一妻一妾,包括陈宫、张辽等人的家眷全部送走? 想到这里,吕布叮嘱魏越道:“魏越,冲出重围之后,马上派人去联络张辽和臧霸,若他们安好,也无需让他们回来,随你们一同去晋阳便是,若 是...那也无需再说。” “遵命!” 魏越重重一点头,将吕布所有的话都牢记在了心中。 吕布环视左右,道:“公台、成廉、郝萌、宜禄,你们不一起去晋阳吗?” 陈宫摇头道:“不去,当年背叛过一次,如今怎可再叛第二次?” 成廉和郝萌相视一笑,道:“我们不去,昔日曾与那小人屠做对,那人若是想起来,我们岂不是完了?” 秦宜禄只是摇头道:“我无能之辈,往日帮不上主公的忙,今日怎能弃主公而去?” 倒是一旁的李肃跃跃欲试,可惜吕布根本没有问他。 “也好,既然如此,那便让那曹阿瞒看看我们君臣的本事!” 吕布大步走到赤兔马前,翻身上马,摘下得胜勾上的方天画戟。 一戟在手,吕布顿时豪气冲天。 成廉、郝萌等人同样翻身上马,摘下自己的兵器,就连陈宫都抽出了自己的宝剑,只有李肃不情不愿,落在了最后。 一磕胯下宝马,赤兔顿时人立而起,昂首长嘶。 “并州狼骑,随我杀人!” 成廉一把抄起大旗,迎风展开,只见那大旗上写的不是什么赵王,只有一头血狼在昂首长啸,格外醒目。 这一刻,那支曾经纵横草原的并州狼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