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里面真正热闹的地方,并非牲畜家禽养殖的左右侧院,在中院,许多的妇人和小女孩正围着张喜儿和齐四娘打转,她们在摆弄一种于安根本没有见过的纺线机,而所用的材料,却并非桑麻,而是从羊身上剪下来的白白的羊毛。 那些羊毛或许被蒸煮涤洗过,虽然干净,但仍然感觉粗糙,有些油腻,但已经能勉勉强强纺织成线了。 “咦,怎么进来了个男人。”一个女娃看到了背着手朝人群里瞄的于安后,惊讶的道。 张喜儿和齐四娘等人闻言也朝于安看了过来,看清了他的样貌之后,脸色顿时一变,其中张喜儿道,“我认得你,你是卢府放贷粮种的那位管事,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于安笑道,“几位小娘子勿惊,我是随我家公子来的。” “你家公子?范阳卢氏的公子?”张喜儿等人更加诧异道。 “呃,也是,也不是,应该说,本来是,现在不是了。” “什么是不是的,我跟你说,现在还没到秋收的时候,我们可没有白面还给你。”齐四娘一脸酸相的接过话道。 “不用还,不用还,公子已经将借据都烧了,所有欠卢氏粮种的人家,都不用还了,而且现在卢氏洺州别府已经不存在了,只有洺州于氏。”于安摆手向张喜儿等人解释道。 “洺州于氏?你说的公子,不会是秋哥儿吧?”张喜儿想不到这里除了于秋,还有谁姓于,顿时恍然道。 “对对对,就是你们口中的秋哥儿,他便是我的本家公子了。”于安点头道。 “本家公子,也就是说,他原本姓卢,可是为什么……” “是的,公子在家族内部碰到了一些麻烦,不得不暂时隐藏身份而已,现在,公子已经改姓于了,所以,我们这些效忠公子的人,也全都改姓于了。对了,这里应该是我家公子的庄园吧!”于安抬头朝房梁和四周看了看道。 张喜儿闻言,脑子里整个都是懵逼状态,自己当初在洺水边上背回来的,居然是堂堂范阳卢氏的嫡公子,这怎么听都感觉有点荒谬。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之后,张喜儿才道,“是的,秋哥儿也回来了么?” 于安点头答道,“是的,他在水库那边带着孩子们种水稻,你们谁能带我去公子的住处么?一些公子随身的物件,我要帮他放好。” 说完,于安招了招手,几个捧着衣物,笔墨纸砚等于秋平时办公要用的东西的俊俏丫鬟便走了过来。 顿时,大家的眼睛都看向了张喜儿。 而看到这些丫鬟的时候,张喜儿顿时就萌生了一种自卑感,原来,那个家伙的侍女一个个都长的细嫩白净,比自己漂亮多了,难怪他对自己瞧不上眼的。 “他住在后院的主楼,你跟我来吧!”张喜儿停下了手头的活计,起身向后院方向走去道。 于安示意丫鬟们跟上,快走了两步,又朝张喜儿问道,“小娘子刚才是在用羊毛纺线么?” 张喜儿顺嘴答道,“是的,秋哥儿此前说了,羊毛如果能纺成线,那么大家以后就再也不用种那么多的红麻了,用羊毛做成的衣服,肯定比麻衣更加舒适保暖。” “可是,以前,从没听说有人能用羊毛纺线做衣衫啊!”于安有些诧异道。 张喜儿道,“就是因为别人没有做成,所以我们要研究,经过咱们十多天的摸索,已经让羊毛变的更加柔软了,而且已经能纺成略粗一些的线,以后只会更加柔软舒适,纺出来的线也会越来越细,秋哥儿说,只要不断的研究,就能使咱们的工艺不断的进步。” 于安道,“这些话你们信了?” 张喜儿语气坚定的道,“秋哥儿的话从来没有错过。” 看到张喜儿说话的那种状态,于安莞尔一笑,这方面,于秋可算是再度给了他惊喜,短短几个月时间,就收拢了这么大一匹死忠于自己的人,这就是一种领袖的能力,虽然这些人只是一些寡妇饥民,但现在他相信,于秋选择以他们为基础展开复仇大业,肯定是有其原因和必要性的。 才跨过了中院和后院连接的那道拱门,于安顿时便感觉眼前一亮,不是因为这里的景致有多好,时常生活在洺州别府大院的他,见过各种亭台楼阁,雕龙画凤,而是这后院中心的空地上,真的很亮。 一百零八块三尺长,两尺宽的亮金属板,被一个竹架支撑着,摆成了一个圆形的类似太极八卦的图案,圆形的正中间有个铁架,铁架上面放着一个至少可以装好几斤水的大铁壶,此时壶嘴和壶盖上面,都冒着热气,而发出亮光的,也正是这个冒着热气的大水壶,因为,一百零八块金属板之中,至少有三十四块反射的光芒是聚集在这个大铁壶的底部的。 寡妇村的妇人工匠们可不是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她们在知道凝聚太阳光可以产生温度这个原理之后,立即就有了设计。 这个由一百零八块亮金属面板组成的聚光大阵的妙处就在于,无论是早上从东方升起的太阳光,还是黄昏时日头偏西的西晒光,都至少有三四十片能够将光芒反射凝聚在中央的铁壶底部,在两刻种左右的时间里,将一大壶水烧开,根本不需要人为的去调整反光角度,这属于古人的一种智慧。 当然,这种设计,在于秋看来是没有什么用处的,用一百多块超过半平米的金属板反光来烧水,实在是太过浪费了。 因为,如果只是为了烧水的话,只需要打造一个半径在一米左右的铁锅就足够了,将底座设计成可以移动的,每烧开一壶水,调整一下角度,对准太阳就行,这样的话,打造这个大反光阵所使用的铁,足以造十几个太阳能锅,同时烧开十几壶水。 古代的生态环境好,尤其是在夏日的午后,日照十分充足,当于安还在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东西的时候,铁壶的壶嘴里就开始冒起了泡,开始有星星点点的水滴喷射出来,这是壶里的水已经烧开了的缘故。 很快,便有一个妇人,打着一柄遮阳的竹伞,拿着一个木头柄的把手,套在了铁壶的上端之后,将这壶开水提溜了下来,倒进了院子旁边凉亭里的一个大茶缸中,然后,又拿水瓢给铁壶里加满了井里的凉水,再度放到了铁架子上。 “这,这个东西,不用柴火,也能把水烧开?”感觉十分神奇的于安在随着张喜儿绕到了主楼前面之后,终于忍不住指着院子中央这个太阳能金属大阵道。 张喜儿点了点头道,“是的,不过它看上去神奇,却实在是太废铁了,秋哥儿若是见着了,该骂赵七娘她们无聊了。” “无聊,这怎么能是无聊呢!这个东西放在这,就能源源不断的为你们提供沸水,这得节省多少柴碳钱?” 算账,是不可能算账的,张喜儿到目前为止,只学会了两位数的加减法。 所以,她根本体会不到,盘算着这个装置能产生多少经济价值的于安的心情。 而且,于安想到的还不止这些,而是于秋这个学习了范阳卢氏最顶尖学问的人,到底有多么强大。 如果制盐秘方,制豆腐的秘方,乃至之前已经流出去的犁耙车的技术,都是于秋搞出来的,那岂不是说,这些技术,其实本就是范阳卢氏的技术,只有于秋一人学会掌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