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翩翩佳公子出去。 一个粗俗的满脸短须的军汉归来。 这就是沐天涛真实的写照。 出去了大半年的时间,对沐天涛而言,就像是过了漫长的一辈子。 在这半年中,他的家没了,全家发誓要效忠的皇帝没了,跟一个心仪的女子春风一度,却又很快失去了这个女子。 在这半年中他被人算计,也算计了无数人,他杀人无数,他绞尽脑汁与敌人作战,最终发现,自己的努力屁用不顶。 最后听到自己可以回到书院,他解散了薛秀才一行人,然后,想都没想的就直接回到了玉山。 就算全天下抛弃他,在这里,依旧有他的一张木床,可以安心的睡觉,不担心被人谋害,也不用去想着如何谋害别人。 走了两千多里路,脚上的皮靴早就破烂不堪,背上的背囊也脏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至于身上的衣衫,更是给他增添了七分沧桑。 就这模样,沐天涛依旧走的虎步龙行。 不得不说,书院确实是一个有眼光的地方,这里的女子也与外边的庸脂俗粉看人的眼光不同,那些怀抱着书本的女子,见到沐天涛的时候不自觉得会停下脚步,眼中没有讥诮之意,反而多了几分好奇。 沐天涛的大眼睛也会在这些美丽的女子的重要部位多停留片刻,然后就豪迈的摩挲一下短胡茬,招来一些喝骂之后,依旧豪迈的走自己的路。 路过葡萄架的时候,看到了抱着书本刚刚离开的张贤亮先生,就紧走两步,拜倒在先生脚下道:“先生,您不成器的弟子回来了。” 张贤亮探手摸摸沐天涛的头顶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看开些,大丈夫生在天地间,失败是常理,早早成功才是耻辱。 重头再来就是了。 你走的时候,《金鲤化龙篇》的笔记还没有上缴,明日上课记得带上,我要重讲这一篇。” “啊?” 沐天涛吃了一惊,抬头看着先生道:“学生……” 张贤亮冷冷的看着沐天涛道:“我记得你走的时候我告诉过你,人,不可不读书!” 沐天涛连忙爬起来,拖着背包就向宿舍狂奔,他明白,在张先生这里,没有什么事情能大的过读书,毕竟,在这位在长子夭折的时候还能静心读书的人面前,任何不读书的借口都是苍白无力的。 张贤亮看着沐天涛远去的身影,历来冷峻的脸上多了一丝微笑。 “还好,还好,心志未曾被摧毁,前途无量。” 刘本昌唱着歌从课堂回来的时候,见宿舍门是打开的,就推开门叫道:“胖子,你今天跑的比我还快啊,真是一个饿死鬼投胎。” 话音刚落,一股浓烈的恶臭就紧紧地簇拥着他,一股混杂着腐烂酸菜,腐烂老鼠的臭味被他一口吞进了肺里,然后很自然的在双肺中循环,然后就一头冲进了脑子…… 他踉跄着逃出宿舍,双手扶着膝盖,干呕了许久之后才睁开满是眼泪的双眼咆哮道:“何志远,我草泥马,谁准许你把实验室的琼脂培养皿拿回宿舍了?” “我没拿,那东西是培养霉菌的,味道重,我怎么可能拿回宿舍,我们不睡觉了吗?” 刘本昌回过头,发现何志远就站在他身后。 匆匆赶回来的胖子孙周不等脚步停下来,就对何志远道:“我听得真真的,他刚才说草泥马何志远,要是我,可不能忍。” 说罢,就一头钻进了宿舍。 这家伙进去的很快,退出来的速度更快,在外边大口大口喘了两下气,对围过来的刘本昌与何志远道:“屋子里有外人。” 就在三人疑惑的时候,屋子里传出一个熟悉又不怎么熟悉的声音。 “堵头,鸭子,肥猪,我回来了。” 三人面面相觑一阵,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据他们所知,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已经死在了京城乱军之中了。 “中午饭我要茄子炒辣椒,西红柿炒蛋,有爽口的酸菜也要一些,米饭多一倍。” 熟悉的声音又出现了,三人这次没有犹豫,迅速的在口鼻处绑好手帕就齐齐的涌进了宿舍。 宿舍还是那个宿舍,只是在靠窗的桌子边上,坐着一个**的大汉,地上堆了一堆还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衣衫,至于那双破靴子更是灾难之源。 三人看了许久之后才到:“沐天涛?兔儿爷?” 沐天涛得意的摸摸自己脸上的胡茬道:“这模样还能当兔儿爷?” 胖子飞快的摇摇脑袋道:“这是兔儿爷才能伺候的主。” 沐天涛拍拍自己健壮的满是伤痕的胸口得意的道:“男子汉的勋章,羡慕死你们这群兔儿爷。” 刘本昌打开了窗户,何志远将沐天涛换下来的臭衣衫丢进了垃圾箱,即便是如此,三人还是只愿意待在靠窗的上风位。 如果眼前的这个人皮肤白皙上一倍,干净上一百倍,再把软不拉几的大胡须剃掉,身上也没有这些看着都觉得凶险的伤疤去掉,这个人就会是他们熟悉的沐天涛。 至于这个家伙,只有沐天涛昔日一半的风采。 “哦,以后叫我金虎,字雏虎。” “这就不姓沐了?哦,金克木,你准备变得更加厉害一些?” 沐天涛双拳重重的碰撞一下道:“有些事不能说,这是陛下下达的封口令。” 素来稳重的何志远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忘了沐天涛这个人,不过,我现在很想搂抱你一下,就是你太臭,而且我身上的青衫是新做的。 所以……” “所以男子汉大丈夫想抱就抱。” 沐天涛张开双臂,一下子将三个人全部抱住,并且重重的用额头在他们三人的脑门上碰一下,这才罢手。 一个臭人,迅速变成了四个臭人,大家也就很习惯屋子里的味道了。 何志远瞅瞅沐天涛放在桌案上的笔记道:“你走之后,先生就停了这篇《金鲤化龙篇》的课业,你怎么一回来就忙着弄这东西?” “贤亮先生明日要检查我的课业。” 胖子抓抓头发道:“他的课业没人敢偷懒,问题是你今天就算是不睡觉,也弄不完啊。” 刘本昌从自己的书箱里翻腾了一阵子丢给沐天涛一摞子稿纸道:“先用我的顶上。” 沐天涛也不推辞,接过来,仔细阅读了一遍,然后对其余三个怔怔的看着他的兄弟道:“等晚上熄灯了,我给你们好好讲讲我这些天干的事情。 现在,我只想好好地洗个澡,再吃一顿素食,肉我是吃的够够的。” “怎么就这么狼狈啊,不是去京城考状元去了吗?后来听说你在京城威风八面,勒索好几百万两银子,回来了,连礼物都没有。” “钱本来有一些,后来全拿去安置一些追随过我的人了。路过咱们的驿站,我又不好进入,干脆就在外面流浪了这么久,连马都给吃了,这才回来的。” 已经端起木盆的何志远不满的对胖子跟刘本昌吼了一声,四个人就端起木盆很愉快的去了书院澡堂子。 “爹,这个会冒烟,能喷火的东西叫火车,不用人马拖拽,往炉子里丢煤炭就能自己跑,现在啊,一口气拖几十万斤重的东西上山一点都不费力。 现在只有从玉山到玉山城这一段的铁路修好了,听说,秋收过后,就要铺设从凤凰山大营到玉山城的火车道,明年还会修通玉山城到长安的路线。 听我师傅说,以后还会修几十万里的铁路,要把大明用这些铁路牢牢地联系在一起呢。” 听儿子给自己介绍了眼前的钢铁怪物,夏允彝虽然在心中暗自啧啧称奇,但是好话到了嘴边立刻就变成了别的。 ”哼,秦始皇修长城,隋炀帝修运河……” 夏完淳听父亲口气不善,也不生气,笑呵呵的将父亲搀扶上了火车。 自从上了火车,夏允彝的眼睛就已经不够用了,他想看火车,还想看火车轮子是如何在铁轨上跑的,他还想看巍峨的玉山,更对群山掩映的玉山书院充满了渴望。 望着几乎是看不到尽头的铁道,夏允彝不由得感慨道:”这得要多少钢铁啊。” 夏完淳指着山坳里如林的大烟囱道:“现如今,关中所需的所有钢铁都出自蓝田钢铁一厂,二厂,三厂,仅仅是这三个工坊,一年就能产粗铁七千万斤,精钢两千万斤,还有各种特殊钢铁三万斤。 如果不是铁矿石供不上,这里的铁产量还能再高三成。 我师父说,以后这三座铁厂迟早是要关掉的。 铁厂这东西就该建在有铁矿跟煤炭的地方,不该建在城里。” 夏允彝已经没有办法臧否儿子说的那些话了。 只是想着快点到玉山书院,好让他明白,一座什么样的书院,可以培育出应天府那两千多干吏出来。 “呜呜呜” 火车鸣叫一声,就缓缓地停在了站台上,夏氏父子下了火车,夏允彝就看着一里外的玉山书院高大的书院大门愣住了。。 玉山书院的大门其实是由两棵不知道长了多少年的巨大松树构成的。 在两棵巨松之间,悬挂着一个巨大的匾额上书——皇家玉山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