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要过年了,杨进宝这段时间仍旧特别忙。 小蕊跟二孩的叔嫂情结他不知道,麦花嫂怀孕也没引起他的关心。 怀孕就怀孕呗,管老子屁事!那又不是我的种,秧苗也不是老子插……进去的。 老金哥回来这段时间,天天跟麦花鼓捣,怀上娃还不是早晚的事儿? 杨进宝一心扑在了工厂上,扑在了村子街道的修建上,也扑在了新盖的小学校上。 村子里修路跟小学校的建设是同时进行的,建筑队分为了两拨。 一路备料,拉石头子,水泥,沙子,风风火火浇筑街道。另一路忙不迭在修建小学校。 学校的地址他早就选好了,正是村南的打麦场。 自从村子里有了饲养场,山里可以进来联合收割机,那个打麦场就没有用武之地了,足足三十多亩,十分平整,正是修建学校的好场地。 学校的规划图也设计了出来,有教室,有草场,有教学用具仓库,杨进宝打算年前把学校盖起来,过完年暖和以后简单装修一下,春天所有的孩子全不用去山外了,都能进学校。 在修盖学校的同时,杨进宝又跑了一趟教育局,跟上面申请要一位资深的老师。 可当他走进教育局的时候,哪儿的局长却一个劲地摇头叹息:“杨董啊,不是我们不照顾你们娘娘山。主要你那儿太穷了,老师不乐意来啊。” 杨进宝说:“张局长,你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们杨家村穷吗?那是从前,现在不知道多富有。别说养活一个老师,养活一百个也不是问题。你说你给不给吧?” 杨进宝特别生气,觉得县城里把山村人看扁了。他才不尿局长,县长都要敬他三分。 目前的杨进宝可是县里的财神爷,谁都高看一眼。 “不是我们小瞧你们村,杨家村从前穷,这是事实吧?名声早就传出去了,再说附近那么多山村都需要老师,都在抢教师的名额啊。”张局长真的很为难。 “我不管,反正我就要老师,没老师我就不走了,今儿晚上你请客。”杨进宝还真不走了,一屁股坐在局长办公桌对面,一边抽烟,一边抠脚丫子。 局长拗不过他,只好说:“行!瞧在咱们多年的关系上,一旦有教师的名额,我一定先给你,行不行啊?” “你给个准话,我要等多久?”杨进宝问,还冲张局长喷一口烟,弄得老家伙直咳嗽。 “十五天,最多十五天,行了呗,把你的搅屎棍扔了行不行?呛死人了。”张局长跟杨进宝是老相识了,所以两个人说话很随便。 杨进宝这才掐灭烟头,站起来穿鞋:“行!十五天以后我等待新老师大驾光临,如果不来,我过年去你家,你亲自过来上课。” 说完,他乐颠颠走了,临走前把烟头掐灭在了张局长的烟灰缸里。 接下来,学校一边修建,一边在等待新老师的到来。 十五天以后,小学校的地槽被挖出来了,根基也盘好了,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杨进宝只好摆摆手:“算了,过完年再修建,要不然垒砌的墙都冻裂了。” 正在工人们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过冬,等待过年的时候,忽然,巧玲风风火火跑来了。 “进宝,进宝啊,大喜事儿,大喜事儿。”女人跑得气喘吁吁,脸蛋红润。 杨进宝问:“咋了,你怀上娃了?” 巧玲说:“我呸!你咋光想美事嘞?是新老师,新老师来了。刚才教育局的张局长打来了电话,说新老师明天早上就到。” “啊!真的?媳妇你太伟大了。”杨进宝乐得不行,抱上媳妇先亲一口,引得四周的工人哈哈大笑。 “进宝,新老师要来了,咱们怎么也要来一场欢迎仪式,迎接一下。”春桃在旁边提议道。 “好,把秧歌队跟锣鼓队组织一下,明天早上敲锣打鼓,迎接新老师。”杨进宝大手一挥说道。 “好嘞!组织秧歌队的事儿交给麦花嫂,她在行,组织锣鼓队的事儿交给招财叔,老人家可稀罕这个了。”春桃也乐颠颠说道。 于是,村子里的锣鼓队跟秧歌队再次组织起来,第二天早上,山民们披红挂彩,站在村口的老柳树下,全都做好了准备。 等啊等,熬啊熬,从早上起来一直等到中午11点半,终于,山道上开过来一辆三马车,新老师坐三马车赶到了。 “来了,来了!大家准备好,预备——开始!”杨进宝大手一挥,所有的鼓乐一起敲响,女人们开始扭秧歌了,锣鼓队也抡圆臂膀敲。 “七八隆冬强东强,洞洞洞!弟弟大,咚咚咚!当当当!”鼓乐声立刻震天。 好多小学生也戴着红领巾站在道路两旁,冲三马车敬礼,一起欢呼:“老师好!!” 新老师真的来了,是个年轻人,带着大口罩,头上戴一顶鸭舌帽,个子不高不低,身材不胖不瘦,穿一件中山装,手里拿一个皮包,跳下了三马车。 杨进宝跟春桃赶紧上去握手:“请问您是新老师吗?欢迎欢迎。” 哪知道年轻人却甜甜喊出一声:“进宝哥,姐……。” 一句话就把两个人喊懵了,杨进宝跟春桃你瞅瞅我,我瞧瞧你,莫名其妙。 看样子新老师认识他俩,只是大口罩将脸面裹得很严实,根本看不清是谁。 “你认识我们?那你到底是……?” “进宝哥!姐!我是根生啊……!” “啥?根生?”杨进宝跟春桃瞧清楚了,真的是根生。 男人的眼睛露在外面,看不到鼻子嘴巴,身材却很像根生。 “根生,俺的弟呀!你咋来了呢?”春桃嚎哭一声,将根生抱在了怀里。 没错,眼前的人真的是根生,那个反串花旦的白面小生,是个娘娘腔。 根生的容貌毁掉了,三个月以后,又返回了娘娘山。 “姐,进宝哥,我又见到你们了,呜呜呜……。”根生哭了,跟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抱上春桃不撒。 “根生,到底咋回事儿?你咋就成为了老师?你们戏班子呢,老班主呢?”杨进宝问。 “进宝哥,自从那次大火以后,我的脸烧毁了。嗓子也烧毁了,再也发不出原来的声音了,不能唱戏,戏班子就等于失去了顶梁柱子,没法支撑。所以师傅让我们自谋生路。 我真的没地方去,找不到工作,于是就申请了民办教师的资格,他们答应了我,就把我派到这儿来了。” “喔,原来是这样。”杨进宝明白了,原来根生没地方去了,也回不到大西北了,才再次回到娘娘山。 “哥,姐,不知道你们嫌弃不嫌弃我?嫌弃的话,我跟上面反映,再给你们安排个新老师过来。”根生还是那么害羞,那么为别人考虑。 “傻弟弟,我们当然不嫌弃你,以后,你就是姐的亲弟,就是咱们娘娘山的人。”春桃抓着根生的手,安慰他到。 “姐,可是我变成这样,你们还能接收我吗?”根生说着,慢慢将脸上的口罩摘了下来。,显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扭曲的脸。 那张脸特别丑,被大火烧得扭曲了,当初杨进宝将他从火场救出来的时候,根生还被一根木头砸了一下,脸被拍成了一个平底锅。 在医院治疗的时候,虽说医生把他的脸进行了简单的整形,可还是一脸的疤瘌,嘴巴歪歪着,鼻子也塌陷了很多。 乡亲们一声惊呼,纷纷吓得后退一步。把孩子交给这样一个老师,晚上回家还不做恶梦? 小花旦再也不是从前的粉面小生了,也不再是山村寡妇跟姑娘们心目中的偶像,完全变成了一个畸形人。 “根生,你别这样,我们不在乎的,人的丑俊没啥,看着看着就习惯了。你一定要留下,我们杨家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杨进宝赶紧安慰他。 “哥,你们真的不嫌弃根生?”男人问。 “放心,谁敢嫌弃你,我抽死他!”杨进宝说。 然后他又转身冲着大家喊:“以后,根生就是我杨进宝的弟弟,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大家听清楚了,我们需求的不是根生的容貌,是他的才学,我想他会教好我们山村孩子的,大家说是不是?” 起初,那些山里人真的很害怕,但是听杨进宝这么一说,全都呼喊起来:“根生,留下吧,我们信你。” 不敢不信,杨董都打包票了,不信的话,杨进宝一旦翻脸,饭碗别要了。 “好的,姐,哥,既然山里人需要我,那我留下……。”根生不哭了,抬手擦擦眼泪。 “孩子们,来!大家见过新老师,以后,根生叔叔就是你们的老师了,大家欢迎啊!”春桃非常热情,竟然蛊惑那些孩子们。 孩子们一起扑过来,围住了根生:“老师,我们听过你唱戏,唱得可好了,我们大家都喜欢你。” 根生瞅到了山里人的善良,也瞅到了孩子们的诚实,感动地留下了眼泪。 从此以后,他果然留下了,成为了杨家村学校的老师,他在山村里一住就是二十多年,直到现在也没离开。 根生初次到杨家村的时候,住在了杨进宝家,杨进宝帮着他安排了房间,管吃管喝。 两个人一见如故,这时候杨进宝才知道根生上过高中,还上过师专。 他从小被老班主养大,老班主把他当成亲生的儿子,供他念了一段书。 上学的时候,他就一直在唱戏,十九岁那年才跟着师傅走南闯北的。 第一次上台就走红了,粉丝成千上万,走到哪儿都是叫好声一片。 不是上次那场大火,根生也不会流落至此,所以杨进宝觉得有愧,要补偿他。 根生过年的时候也没有回家,一直住在杨进宝的家里。 过完年,正月初六,天气已经转暖,好多建筑工都上班了,根生也卷起袖子,跟大家一起忙活。 没有人嫌弃他的丑脸,好多人对他问寒问暖,重活不让他沾手。 大山里修建学校,工人们一般回家吃饭,根生的饭菜是有专人送的。 起初,老金觉得应该村子里派饭,抡到谁家,谁管给根生送饭。 可杨进宝却不同意,说这样太麻烦了,还是到我家里去吃,反正我条件好,吃不穷。 春桃立刻反对,说:“根生是我弟,弟弟到姐姐家吃饭,应该!以后他的饭有我来做。” 就这样,根生的饭菜就有春桃跟巧玲一起照顾了,两个女人变着花样做,有时候是葱油饼炒鸡蛋,有时候是面条,隔三差五来顿扁食。 根生有了家的感觉,就把根儿扎在了这里,甚至把自己的老家三十里铺都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