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洪亮的事业不断崛起的同时,娘娘山杨进宝的日子并不好过。 因为他又没钱了。 按说,手里握着一个饲养场,一个肉联厂,还有一个罐头厂,目前的总资产已经达到了一亿三千万, 可那是固定资产,并不是流动资金,而且这些固定资产消耗巨大。 首先,那些牲口总得吃吧?每天吃的饲料都是个天文数字。 其次,三个工厂必须要雇佣工人吧?再加上水费电费,设备的增添跟维修,银行的贷款需要偿还,过完年他还一口气购买了四五十辆卡车。 没有卡车怎么跑运输?饲养场的出栏,饲料的运输都需要卡车。 而且他还意外地背上了四千多万的巨债,就是四水县马二楞留下的那批工程。 虽说那工程五证俱全,楼的质量也好,可山里人大多很穷,根本买不起,半年多的时间,狗蛋跟二愣子那俩笨蛋十套房子也没卖出去,每月还要偿还巨额的银行利息。 没错,前面两年的确赚了点钱,可钱都用来修路,建设学校,还有为村子里拉电线了。 娘娘山又修建十几口深机井,村里人用上了水浇地,都是杨进宝拿出来的钱。 所以,他依然举步维艰,入不敷出。 别看他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抽烟,屁事儿不干,跟甩手掌柜似得,其实比谁都发愁。 跟麦花嫂接生完毕,回到饲养场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的时候,他的脑细胞又开始死亡。 忽然,房门开了,春桃气呼呼走了进来,说:“进宝,我有个事儿,你必须管!要不然我就没法活了!” 杨进宝呵呵一笑:“姐,啥事儿?谁惹你生气了?” “根生!”春桃将手里的文件砸在办公桌上怒道。 “根生?他咋了?” “他每天晚上在我家对面的土疙瘩上唱戏,唱歌,扯着嗓子嚎,烦死人了!严重影响我休息,你帮我教训他!” 春桃都要气死了,根生的确每天吃过晚饭都到山神庙对面的土疙瘩上呼号,已经整整半年。 起初是他一个人,再后来村子里的老人们竟然成立了响器班子,锣鼓铙钹一起敲。 叮叮叮……光光光……当当当……屋里娃……弟弟大……哪儿成为了全村老人们的娱乐场所。 瞧着春桃气呼呼的可爱样子杨进宝噗嗤笑了:“那他每天都唱啥?” “啥都唱,青哥哥啊绿妹妹,碗碗腔,有事没事再弄段信天游……别管刮风下雨都去,年前下大雪,他还在雪地里唱……。” 杨进宝闻听,捂着肚子爬不起来。他当然知道根生想干啥,喜欢上了春桃姐,动情了呗。 大男孩想用自己的歌声打动她。这种持之以恒奋不顾身的付出,让杨进宝很感动。 “姐,这个我真管不了,唱歌唱戏是人家的自由,我咋管啊?他唱他的,你睡你的,两不相干。”杨进宝没办法,只能劝。 “关键他那儿一唱,影响我的事儿……。”春桃说。 “大晚上的,除了睡觉你还有啥事儿?”杨进宝问。 “这个……?”春桃的脸红了。 根生真的影响她的事儿……因为春桃每天晚上玩自摸。 自摸是女人聊以慰籍最佳的手段,也是排除饥渴最好的办法。 每天吃过晚饭,她躺在炕上刚刚开始自娱自乐,忽然,根生哪儿就嚎开了:“我低头,向山沟,追逐流逝的岁月,风沙茫茫满山谷,不见我的童年…… 山丹丹那个开花儿哟,红个艳艳……亲人来了,那湖艾海哟,把门开艾哈哎嗨哟……。 一颗明珠卧沧海,浮云遮盖栋梁才,灵芝草倒被蒿蓬盖,聚宝盆千年土内埋,怀中抱定山河柱,走尽天下无处栽……。” 而且根生的声音很大,一嗓子能从杨家村的山神庙吼到三里地以外的马家村去。 春桃的兴趣都被他打扰了,女人自摸不成,就非常气氛。 奶奶的,这日子没法过了,她只能找杨进宝来告状。 杨进宝说:“姐,那是根生喜欢你啊,他的歌声跟戏声,都是唱给你一个人听的,多浪漫啊?” 春桃说:“浪漫个屁!我不需要这种烂漫,你赶紧帮我处理掉他。” “我处理掉他,你舍得?”杨进宝微微一笑,言语里充满嘲讽。 他知道春桃在说气话,女人是喜欢那个弟弟的,只不过是姐弟间的喜欢,不是丈夫的那种。 “趁早弄走他,省心!!”春桃气呼呼道。 “那你说,让我怎么处理?”杨进宝接着问。 “你找他谈话,实在不行赶走他!让他离开娘娘山!” “好吧,如果根生走了,那些孩子们谁来教?你可以辞职,到学校当老师吗?” “……。”春桃无言以对了,这只能说说气话而已。 她怎么舍得让根生走?疼他还来不及呢,仍旧是姐姐疼弟弟的那种。 “进宝,总之你去警告他一下,以后不准在我窗户外面嚎,要不然我就离开娘娘山,到别处去,你把我调走,调肉联厂行,调西北的罐头厂也没问题。” 反正春桃就是烦,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担心自己早晚会被打动。 打动以后,真的和根生成了,全村的群众还不说她是老羊吃嫩草? 杨进宝咯咯咯笑,看到春桃作难的样子,只好答应:“中,我去和根生说,以后不让他在你窗户外面嚎就是了。” 果然,这天吃过晚饭,杨进宝擦擦嘴,直接本小学校去了。 走进校园,偏赶上根生也正好吃过饭,正在那儿刷锅。 “根生,吃了?”杨进宝和根生打招呼。 “进宝哥,这么早?你咋有兴致跑学校来了?检查工作啊?”根生憨憨一笑,同样招呼他。 根生是很崇拜杨进宝的,简直可以说是膜拜。 杨进宝大度,宽容,善良,为大山里修建一座学校,而且对他比亲弟弟还亲,走遍天下,他很少看到这样有良心而又没架子的企业家。 “我找你有事儿,坐下聊……。”杨进宝说着掏出一根大中华,甩给了根生。 “谢谢哥,我不会抽烟。”大男孩赶紧拒绝。 “让你抽你就抽,废啥话?抽根烟能死啊?”杨进宝眼睛一瞪,拿出打火机帮着他点着了。 根生干脆不刷锅了,坐下陪着杨董聊:“哥,你找我啥事儿?” “根生,以后晚上吃过饭,咱别去春桃姐窗户外面唱歌唱戏行不行?” “为啥啊?”大男孩问,他抽口烟,又吐了出来。 根生真不会抽烟,为了保护嗓子,那些烟雾根本不进去咽喉跟肺部就赶紧吐出来。 “因为你严重影响春桃姐休息,她可是咱们饲养场的总经理,白天那么忙,晚上睡不好,第二天咋工作?”杨进宝好心好意劝,担心伤到他。 “哥,可我喜欢春桃姐,咋办?” 杨进宝说:“喜欢一个女人有很多办法,比如送花,帮她干活,钻高粱地,等等等……像你这么整天嚎,跟狼叫唤似得,胆子小的就吓怕了。” “可春桃姐喜欢听我唱歌唱戏啊?” “谁说的?上午春桃到我哪儿反应,你骚扰她,以后别去了,啊?” 杨进宝苦口婆心,可根生却摇摇头:“不行!我必须每天去,啥时候春桃姐亲自出来,接受我喜欢她,我啥时候不去。” 杨进宝一听竟然急了,抬手在他脑瓜上打了一下:“你个混球!还唱上瘾了?总之我命令你,不准去!” “进宝哥,管天管地,你还管得住我唱戏?你管的也忒宽了吧?” “这么说你小子死心眼子,还非去不可了?” “是!” 杨进宝气得恨不得锤死他,王八羔子,老子的面子也不给,你想咋着? 得……白来了。 他无法阻止这种天真得近乎迂腐的求爱方式,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求偶手段。 自古都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是人之常理。 “那行,你以后接着嚎吧,啥时候把春桃姐烦死,啥时候算完。”杨进宝气急败坏,真的无话可说。 “谢谢进宝哥夸奖。”根生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再次冲他呵呵笑。 “根生,我听彩霞说,你是大西北人?当初跟她在一个村子里住过,也是三十里铺的?”杨进宝知道不能阻止他,只好作罢,改变了话题。 “是的,我的确当初跟彩霞嫂子住在三十里铺。” “那你家里还有啥人?” 根生摇摇头:“没了,啥都没了,爹娘早死了,我是师傅捡来的,从小被他养大,戏班子散架以后,我就跟师傅失散了,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喔,怪可怜的,那行,以后就住娘娘山,把这儿当自己的家,我希望你跟春桃姐好,把根儿扎在这儿。” 杨进宝之所以不再阻拦根生,就是因为知道这孩子不坏,是个好人,才希望他俩珠联璧合。 春桃姐可怜,根生也可怜,两个可怜人的走到一开,或许会幸福。 自己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两个人谈论好久,杨进宝觉得没啥说了,抬起头瞅瞅天色还早,准备回家。 “进宝哥,你慢着。”根生忽然叫上了他。 “咋了?” “你是不是一直在找巧玲嫂子?” “是啊,你知道她在哪儿?”杨进宝眼睛一亮,立刻惊喜起来。 “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过,上次到县城开会,我见到一个大西北的老乡,他告诉我在西关镇,见过一个跟巧玲嫂一模一样的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我想,那个人或许就是巧玲嫂。” “你说啥?巧玲在西关镇?”杨进宝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 “是啊,或许你应该到哪儿碰碰运气,那个老乡还告诉我,巧玲嫂在做生意,好像是从蒙古那边贩运牲口,卖到了你的肉联厂。” “啊?你说的是……真的?”轰隆!一个炸雷在头顶上劈响,杨进宝懵了,立刻明白咋回事儿了。 原来陶掌柜跟王铁匠背后的那个老板竟然是巧玲。我说谁那么大的胆子,敢跟我做生意? “千真万确!”根生用力点点头。 杨进宝浑身一抖,立刻转回头,大踏步走出学校的大门,回家去了。 走进家门,二话不说,飞身上去汽车,油门一踩,别克车嗖地窜出村子,冲上山道,直奔大西北三十里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