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蕊虽然从屋里被放了出来,可还没有恢复真正的自由,因为老婆子跟大孩守着她,寸步不敢离开。 女人也很少出门,她上厕所老婆儿跟着,到邻居家串门子老婆子远远瞅着,到地里干活大孩看着, 总之,娘儿俩换着班从不离开小蕊半步,而且老婆子决不让她碰钱,就怕她跑了。 春天里没啥事儿,地里的活儿也不忙,大孩娘在家织布,小蕊就在西屋里纺花。 她的手艺很好,纺出的棉线又白又细,线钉子也结结实实,大孩娘乐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呀!你们瞧瞧,这是俺儿媳妇纺的棉花,多瓷实,多展样?打着灯笼也难找。” 直到四周的人都夸她:“大孩娘,你真有福气,找到这么好的儿媳妇,以后有依靠了,老了必定享福。” 大孩娘的眉头就舒展开来,笑成一朵牡丹花。 小蕊常常在家里忙活,喂猪,喂羊,喂鸡,还给猪熬食物,大孩娘不让她干,她照样手脚没闲,山里的女娃子劳动惯了,不干活不舒服。 儿媳妇在屋子里拐线绳纺棉花的时候,大孩娘就在北屋里织布,眼睛老是盯着西屋的房门。 织几下扭头瞅一瞅,就怕少看一眼小蕊会忽然消失。 小蕊拐完线绳子要去串门,从西屋走出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刚刚走出院门,大孩娘不织布了,穿上鞋跟着儿媳妇出去。 儿媳妇头前走,老太婆后面跟,总是保持五十米的距离。 山村里没有整齐的街道,哪儿都高低不平曲里拐歪,老婆子腿脚不好使,被绊倒好几次,可还是死死盯着儿媳妇的身影后面紧跟。 村子里有个老柳树,老柳树下有块平地,仅有的几个女人喜欢在哪儿聊天。小蕊也喜欢到哪儿去,因为特别热闹。 每次出门,小蕊都拿一件毛衣,一边跟几个女人聊天一边打毛衣。 “呀,小蕊出来了?” “是啊,二婶子,看孙子嘞?”小蕊热情地跟她们打招呼。 “是呀是呀,人老了,只能看孩子做饭。”二婶认识小蕊,毕竟这村子没几户人家。 “素娥,你也怔着嘞?”小蕊扭头又看到了素娥。 “是啊,小蕊你比以前俊了,也白了,咋保养嘞?”素娥就喜欢跟小蕊聊天,因为俩女人都是拐卖来的,有共同语言。 “就那么保养的呗,素娥你在做啥?”小蕊问。 “纳鞋底子嘞,给孩子做鞋,小蕊,你打毛衣的手艺真好,是不是给大孩打的?” “是啊,给俺家大孩打的,夏天打好秋天就能穿了。” “呀,你对大孩真好,他娶了你啊,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咯咯咯……没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嫁个扁担抱着走。”小蕊嘻嘻哈哈笑,故意说给婆婆听。 大孩娘就在不远处听着,心里不断惊喜:好!知道给大孩打毛衣了,还是俺儿子有本事,给了她舒服,她就很幸福。 老婆子乐得不行,同样纳鞋底子,呼呼啦啦扯着线绳子,纳几下,把大针在头皮上蹭蹭,当磨刀石用。 一个春天就这么过去了,很快进去了初夏,该到地里拔草了,小蕊不得不跟大孩一块下地。 在地里干活,小蕊也很卖力气,戴着草帽汗流浃背,光着脚丫子干得热火朝天,其他人看上去,他们真像亲热的一家人。 小蕊拔几下草,站起来扭扭头,眼睛不住四顾,趁着大孩跟老婆子不注意,她在寻找出山的路。 时间长了,一条出山的小路终于被她探了出来。 麦地的对面有条小河,小河的对面是一大片树林,树林里有条羊肠小道,一直可以通到后山,翻过后山走四十里就是公路。 她已经有意无意跟村里人打听清楚了,上去公路拦一辆车,出去大山就自由了。 尽管身困牢笼,可她的志向依然不改,非要逃出升天不可。 半年的时间,小蕊曾经逃走过两次,可两次都失败了。 第一次逃离,就是从那条羊肠小道上走的。 所有的计划酝酿成功,女人开始行动了,端起一盆衣服,到小河边去浆洗。 大孩娘发现儿媳妇要去洗衣服,再次从织布机上跳下来,同样拿起几件脏衣服,跟在了小蕊的后面。 来到河边,好几个娘们都在那儿洗衣服,河水缓缓流淌,又清凉又干净,女人们嘻嘻哈哈冲她笑闹。 “呀,小蕊,洗衣服啊?” “是啊,大孩的衣服脏了,俺来帮他洗。” “小蕊呀,你又胖了?是不是有了?”素娥问。 “有啥了?” “孩子呗,人都笨了,一定是怀上了。” “没有的事儿,俺怎么会怀上孩子呢?”小蕊的脸红了。 “整天跟大孩睡觉,咋能怀不上嘞?你月事儿多久没来了?还正常不?大孩一晚上跟你弄几回,一回多长时间?”素娥接着问。 “噗嗤……不告诉你。” “呀,还害羞嘞,早不是大姑娘了,害羞个啥?你家大孩那玩意儿好用不?能不能满足你的要求啊?”素娥笑着又问。 “你个养汉头子,为啥问这个?你家汉子那玩意儿好用不?”小蕊反问。 “当然好用了,要不然俺才不跟他过嘞,咯咯咯……。”素娥的笑声银铃一样。 素娥被拐过来十年之后断绝逃走的念头,有好几个原因,除了孩子的牵绊,当然是舍不得男人。 她那个男人啊,别看年纪大,劲头可猛了,一天一回,有时候加班加点,弄两三回。 把素娥给弄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男人的能力强,就拴住了女人的心。 真的逃出大山找个新男人,恐怕还比不上现在的男人呢? 女人就这个命,有男人有炕,在哪儿过日子不是过啊? 天色晌午的时候,好几个女人洗完衣服走了,回家去做饭,小蕊立刻展开了行动。 “娘,俺有件事跟你说一下。”小蕊冲老婆子道。 “啥事儿?”老婆儿问。 “俺要拉屎。”女人说。 “拉呗,回家拉。” “可俺等不及了,涌到关口了,咋办?”小蕊迫不及待哀求道。 “家里也忍不到?”老婆儿问。 “忍不到,娘,你让俺去拉呗,要不然就拉裤子里了。” “你想上哪儿拉?” “对面的小树林。”小蕊一边说一边捂着肚子,装作很难受的样子。 “不行,你过去拉屎,万一偷跑了咋办?我跟你一起去。”老婆儿不洗衣服了,非要跟着儿媳妇一块去拉屎。 “娘,那咋行?臭烘烘的,别让我把你熏着。”小蕊还装作关心她的样子。 老婆儿想了想,也是,于是从怀里拿出一个线绳子,系在了儿媳妇的手腕上。 “娘,你这是干啥?”小蕊问。 “你只管去拉,过一会儿我拉拉线绳子,你在,我就放心,不在,立马找人追你,别想着逃走!” “啊?你真有办法,不亏是个……聪明的婆婆。”小蕊苦笑了。 可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任由老太婆将线绳系在她的手腕上,转身走进了小树林。一边走,线绳一边拖,淹没在了小树林里。 小蕊找一片茂密的草丛,解开裤腰带蹲下去拉开了,噗嗤!哗啦……草丛的背后传出潺潺的流水声。 眨眼,三分钟过去了,儿媳妇还没出来,老婆儿抬手拉拉线绳问:“儿媳妇,你拉完了没?” “没呢。”小蕊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 “那你快点,娘还等着回家给大孩做饭嘞。” “知道了,你让人家拉完嘛。” 又过三分钟,小蕊还没出来,老婆儿又拉开了线绳:“丫头,你拉完了没?” “没呢,娘,俺闹肚子。” “你是咋拉的?一泡屎拉恁长时间?就是扯一条井绳也该完事儿了。”老婆儿埋怨道。 “娘,拉不净,肚子疼,你让俺拉完呗。” “那你快点,真是麻烦!”大孩娘没办法,只好等。 足足又等五分钟,她又扯着线绳喊开了:“丫头,回家吃饭了,咱走呗,你还没拉完?” 这次线绳子还是没拉动,可儿媳妇没有回她的话,老婆儿就感到了不妙。 心说:娘的个脚,这丫头是不是跑了? 于是,她赶紧擦干净手,到草丛的背后查看,这一看不要紧,立马大吃一惊。 只见儿媳妇手上的线绳竟然系在了一根树枝上,绳子一拉树枝乱晃荡,儿媳妇竟然不翼而飞了。 她这才知道上了当,小蕊从后山逃走了。 “短命的丫头啊!你气死我了,真是冤孽!来人啊!不好了!小蕊跑了!跑了!”老婆儿吼叫开了。 可这儿距离村子远,想要叫人必须要回到村里去,一来一回五里地。 老婆儿啥也顾不得了,衣服顺水飘走也不管,撒开一双小脚颠颠跑回家叫人。 大孩从地里回来了,准备烧火做饭,老太婆呼号着扑进家门,上去抓住了儿子的手:“大孩,快追,你媳妇跑了,她跑了!” “啊?”大孩一听打个哆嗦,跳起来往外就跑,赶紧叫人。 村子里只有一台三马子,大孩叫上所有能动弹的邻居,摇响三马子顺着山道马不停蹄追逐了过去。 小蕊真的跑了,将线绳子系在树枝上,提起裤子仓皇而逃。 她顺着山道一路狂奔,只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一刻也不敢停留。 一口气冲过树林,翻过三座山头,四十里以后才上去那边的公路。 这时候,天色已经漆黑了,深山里一个人也没有,路上也瞅不到一辆车。 不远处传来野狼的嚎叫声,特别瘆人,可女人浑然不怕。 她顺着山涧公路继续奔跑,想拦一辆车,左顾右盼。 眼瞅着天色黑透了,忽然,一辆三马车过来了,大灯很亮。 女人可算是瞅到了希望,赶紧冲着三马车呼喊:“救命!救命啊!救救我!” 三马车终于在她的面前停下,蹭蹭从车上跳下来五六个健壮青年。 小蕊刚要扑过去,仔细一瞅,忽然打个冷战。原来这三马车不是过路的,正是大孩带人来追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