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范终于来了,病歪歪的,瞅到相好的在哭,赶紧劝她:“你哭啥?起来,挺直腰杆子!” “死鬼!咱儿子没了,让她陪!陪!!”老婆儿接着嚎叫。她觉得憨子就是被彩霞害死的,女人克死了儿子。 “咋着赔?憨子是死于意外,怨不得彩霞!再说人家有言在先,立下了字据!”老范的心情很不好,但毕竟是男人,度量大,没有因为儿子的死而乱了方寸。 他有时候还是挺讲道理的,就是脾气倔。 “儿子没了,你说咋办?我将来老了咋办?靠谁来养活?”老婆儿终于提出了问题的关键。 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是女人人生的三大不幸,憨子娘占全了,她的命同样很苦。 “我来养你!”老范咬咬牙说。 “你养个屁!你老了呢?没儿子还不一样遭罪?你以为小范会养活你?他自己都养不活!”憨子娘怒道。 的确,老范现在已经意识到了晚年的不幸,小范真的不行,还不如憨子呢。憨子好歹听话,可小范只会给他惹祸,早晚将窑厂败光。 “那咱俩就一起遭罪,我陪着你……。”老范已经决定了,将来不能动,就跟憨子娘一块过,相扶相搀。 彩霞在旁边听着,被两位老人的话打动。 他们是相爱的一对恋人,年轻的时候就相依相偎,老了以后仍旧恋恋不舍。 他们很可怜,自己也可怜,可怜人跟可怜人凑合一块,就是一家子。 “范叔,大娘,您俩别说了,将来你们老了俺来照顾!憨子死了还有俺,俺来给你俩做闺女,百年之后,俺为你们披麻戴孝,养老送终……。”彩霞无奈地说道。 不是女人傻,是真的没地方去,再说老范跟憨子娘从前带她很不错。憨子还救过她的命,这种恩情必须要报答。 彩霞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瞧着女人头戴白花,身穿孝服的样子,老范的心里一热。 “彩霞,叔知道你是好人,要不然这样,既然憨子死了,你给小范做媳妇算了,我保证这辈子把你当菩萨供着。” 老范又耍心眼了,他觉得就这样放彩霞走太可惜,毕竟她还欠他钱,给小范做媳妇也不错。 “叔,别忘了俺是伯虎星啊,既然能克死憨子,照样可以克死小范,你不想断子绝孙的话,不要有这样的念头……。”彩霞悠悠说道。 老范倒吸一口冷气,是啊,彩霞克死了自己一个儿子,难道想另个儿子也让她克死? “那你的意思?” “放心,我不会走,必定会为你俩养老送终,这段时间你们不是我的亲爹娘,却胜似亲爹娘,没了儿子你们多一个闺女,也不吃亏。” 憨子娘跟老范一起感动,你瞅瞅我,我瞅瞅,一起抱上彩霞哭了。 “好!从今以后我们就把你当亲闺女看,咱们相依为命。” 就这样,彩霞还是没走成,留在了窑厂。 按说,这件事该过去了,所有的事情应该随着憨子的死烟消云散。 可事情还没有完,彩霞住进三十铺以后,憨子娘的日子更不好过。 起初,她对彩霞很好,可跟女人住在一起,她却很倒霉。 彩霞白天在窑厂干活,晚上回三十里铺睡觉,老婆子住北屋,她住西屋。 回去没几天,老婆儿就开始有病,三天两头感冒发烧,打针吃药也不管用。从八月十五一直病到年底,身体越来越弱。 她不知道咋回事儿,于是,决定找个神婆瞧瞧。 神婆是隔壁的三婶,也就是为彩霞接生的那个接生婆。三婶不但会接生,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善友,专门跟神鬼打交道。 “他三婶,自从憨子死了以后,我整天梦到他,看见孩子浑身血淋淋的,没穿衣服,他还被大鬼小鬼欺负,你给瞧瞧,我该咋办?”憨子娘走进三婶家的门问。 于是,三婶就开始请神了,首先搬一张八仙桌子,然后点两只蜡烛,弄了柚子叶,黄纸,元宝,还有一把桃木剑。 她站在八仙桌子前面念念有词,先把黄纸烧了,然后手舞桃木剑来回乱舞,称为请鬼。 一请天地动,二请鬼神惊,三请二郎神,四请孙悟空,五请毛老道,六请姜太公,七请张一毛,八请黄百鸣,九请甄子丹,十请是王晶。诸神都到位,听我勒号令。 天地无极,桃木剑法,既…………桃木剑空中一指,三婶就浑身发抖。 “到底咋回事儿?”憨子娘问。 “你的病不是憨子在缠着,而是彩霞造的孽。”三婶说道。 “为啥啊?彩霞又咋了?”憨子娘问。 “她是伯虎星,生来克亲人,先克爹娘父母,长大以后克兄弟姐妹,中间克丈夫,后面克儿子,你是她的婆婆,她当然也会克你……跟她住一块,你早晚也会被克死……。” “啊?”憨子娘蹬蹬蹬后退两步,搞半天原来还是彩霞的问题。 这小妮子真是个害人精,走到哪儿,哪儿寸草不生,跟着谁,谁没好日子过。 “那你说,该怎么解决?”憨子娘怒道。 “赶她走!或者跟她分开,不能住在一块,还有,和她切断任何关系,不能婆媳相称,不能母女相称,要不然过不完年,你同样会死……。” 三婶纯粹是胡说八道,就是为了忽悠憨子娘的钱。 可老太婆都要吓懵了,她还不想死。 考虑再三,她终于下定了决心,丢给三婶二十块钱,气势汹汹回到了家。 走进门扑进西屋,她抓起彩霞的行李,铺盖啥的,统统往外扔,呼呼啦啦扔一地。 傍晚,彩霞从窑厂回来吓一跳,不知道老婆子发得哪门子疯? “哎呀娘,你这是干啥啊?”女人赶紧阻拦。 “死丫头,你给我滚!你不是我闺女,我也不是你娘,咱俩没关系!从今以后,大路朝天各不相干,你走的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老婆儿根本不让女人进门,将她的铺盖呼啦啦扔上了大街。 “娘,你这是要赶我走?闺女哪儿得罪你了?”彩霞迷惑不解。 这段时间她对老婆子可好了,床前尽孝,端汤端药百依百顺,跟亲闺女一样,真不知道哪儿得罪了她。 “死丫头!你害死俺儿子不够,又想害死我啊?你给我滚!滚得远远的!” 憨子娘要把彩霞赶出去,跟她彻底切断关系。从前的恩怨也要跟她一笔勾销,儿子的仇也不报了。 她根本不敢靠近她,甚至不敢恨她。谁跟伯虎星一般见识,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彩霞的被褥被憨子娘扔出来,全村的群众都看到了,所有的乡亲都在背后指指点点。 他们不敢上来劝架,甚至不敢跟彩霞说话。女人是伯虎星的事儿,几个月的时间在山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人声鼎沸。 人人都怕死,不敢跟她做朋友,甚至话都不敢说。 平时,乡亲们看到彩霞迎面走来,立刻扭头就跑,大多数人进门就上锁,害怕跟伯虎星搭上关系。 彩霞在三十里铺早就被孤立。女人没办法,眼睁睁瞧着憨子娘将她所有东西扔上大街,关闭了院子门。 她没有生气,表情很平淡,默默收拾了被窝。不知道该上那儿去,村里没有一个人帮她。 女人在这儿没地,没房子,当然也就没有口粮,只能流离失所。 她抱着被窝从大街的这头走到那头,那头又走到这头,静悄悄的山村一个人也没有。 不是没人,是所有人老远看到她,一溜烟就跑光了。 彩霞没办法,只好再次回到砖窑厂的窝棚里,去找老范。 “范叔,我没地方去,娘把我赶出来了,只能回砖窑厂,要不然我要睡在野地里。” “彩霞,要不你还回三十里铺吧,我给你找一处老宅子,你自己住,没事儿的时候帮我照顾憨子娘,她一个人太苦了。”老范也在赶彩霞走,不想女人在砖窑厂。 从前,他不相信伯虎星的传说,现在儿子死了,老相好的病病歪歪,由不得他不信。 彩霞在砖窑厂,砖窑厂早晚会倒霉,自己也会倒霉。可放她走又舍不得,毕竟女人欠他两万块。 “范叔,可娘不待见我,全村的人都不待见我,咋办?”彩霞问。 女人的声音里没有无奈,她连无奈的资格都没了。 “不待见,你就少跟她见面,过自己的日子。”老范说。 “可我没吃没喝,咋办?”彩霞又问。 “放心,吃的喝的有我供给,你也别在砖窑厂干了,我给你找个新的工作。”老范终于开始赶女人走了。 “你让我去哪儿?”彩霞问。 “距离咱们这儿不远处有个罐头厂,你去哪儿干活吧,我跟哪儿的经理关系不错。” “范叔,你也不要俺了?彩霞到底做错了什么?”女人木纳地问。 “你啥也没做错,错的是命……放心,在罐头厂你一样会干得很开心。” 老范已经跟罐头厂那边取得了联系。他没按好心,跟那边的刘经理有过节,面和心不和。两家从前有世仇。 既然彩霞是伯虎星,他打算把女人安排进罐头厂,祸害刘经理一下。 瞧你小子能不能招架伯虎星?祸害死你才好呢? 彩霞怎么也想不到,老范竟然把她当成了击败对手的工具。只好点点头答应了,跟着老家伙又回到了三十里铺。 老范在这儿帮她找了一座旧宅基地,上面有座陈旧的破房子。 从此以后,彩霞仍旧住在这儿,一住又是一年多。 直到杨进宝收购罐头厂碰到她,命运才发生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