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山喝的烂醉,前脚刚迈出房门,后脚就让门槛绊到了,重重的摔了个嘴啃泥,一下子没了动静。 林秋娘吓得不轻,以为他摔坏了,手脚发软的扑过去。不等她蹲下来扶,就听到他一声接一声的呼噜声,分明是睡着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没好气的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跟猪一个德行!” 这时,在隔壁忙活的众人听到动静,还以为秦山发酒疯了,赶紧跑过来劝。看到秦山趴在地上打呼噜,瞬间无语。 大家伙儿费了一番力气把秦山扶到了床上,秦桃花纳闷的问道:“大嫂,大哥不是酒品不错,从来不发酒疯吗?刚刚我咋听到他喊打喊杀的?” 林秋娘面色尴尬,哪敢说实话:“谁知道呢,许是年纪大了吧,我都没听清他嚷嚷了啥。” 秦桃花有些担心,提醒道:“那你多看着点,免得待会儿吐了把自个儿噎过气去,以后让大哥少喝点。” 林秋娘连声应下,心里感慨万千。 年轻的时候,这位姑奶奶不待见她,也不待见丈夫这个大哥,两人一见面总要相互杠上几句。慢慢的大家都老了,感情反倒和睦起来,以前姑奶奶可没这么心细。 见没有别的事,众人就回隔壁忙活了。秦笑笑则被林秋娘留了下来,让她搭把手给秦山翻身,她好给他擦洗一下,实在是身上的酒味太冲了。 好不容易弄完了,母女俩也折腾出了一身汗。 林秋娘抹了把脸,小声叮嘱闺女:“你和景公子的事我不会告诉你爹,只是你爹对景公子意见不小,你对他没那个心思就罢了,要是有,你爹这关可不好过。” 说着,她就把秦山发酒疯的原因说了一遍。 “娘,为何爹会对鲤哥哥有成见?这么多年,我观鲤哥哥对爹,并无任何失礼之处啊。”秦笑笑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问出这个让她困惑已久的问题。 “还能为啥?自然是因为你。”林秋娘点了点她的额头,说出了她已经遗忘的事:“当年你和你爹到城里卖枣,景公子不知怎的就看中了你,让你爹把你卖给他,可不就把你爹气着了。” 气着还是其次,主要是景公子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面对这样一个权贵人家的孩子,一心想要护着闺女平安长大的丈夫,心里哪会没有害怕? 后来笑笑和景公子成了朋友,丈夫担心她会受欺负受委屈。一旦这样,他这个当爹的连为她出头都有心无力。 好不容易相信景公子是真心待笑笑好,丈夫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两人就一天天大起来。景公子却迟迟不肯娶妻,对笑笑的亦不讲究男女大防,这份不待见可不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这、这可真是的……”秦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里只为父亲的一片慈父之心而动容。 “笑笑,这里没有外人,你老实跟娘交个底。”林秋娘摸着女儿毫无瑕疵的脸,慎重的问道:“你对景公子仅仅是兄妹之情吗?” “娘,不是兄妹之情又能是啥?我一直把鲤哥哥当哥哥呀。”秦笑笑无奈的说道:“不然在他表明心意的时候,我不是该一口答应么。” 林秋娘不置可否,继续问道:“若是景公子娶了妻子,你心里可会难受?” 秦笑笑设想了一下,迟疑道:“会吧,鲤哥哥娶了妻子,我就不能随意找他了。用不了多久,我在他心里就没那么重要了。” 说到这里,她的心里已然有些闷闷了。 “唉,你这丫头对景公子的感情,自个儿还没闹明白呢。”林秋娘隐隐知道了闺女的心思,却没有挑明:“这事儿你慢慢想,不会有人催你做决定。万一你爹知道了,说了不中听的话,你也别跟你爹急。” “娘,您放心吧,我肯定不会。”秦笑笑俏皮道:“我要是跟爹急,爹一定觉得我为着鲤哥哥,到时爹气不过找鲤哥哥算账,我夹在中间可得为难死了。” 林秋娘顺着她的话想象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来:“以你爹的性子,这确实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不远处的大床上,秦山鼾声如雷,但凡他没有睡的没有这么沉,就不会再次错过这个棒打鸳鸯的好机会。 忙完了雪丫的定亲宴,秦家就忙起了秋收。今年有了陈家父子,众人轻松了不少,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将所有的粮食晒干入仓了。 秦家田地全部投到了秦河名下,因此不用缴纳粮税,青山村其他四十余户将田地投到秦河名下的人家也是如此。 按照当初的约定,投田的人家每年要抽出半成粮食交给秦河,这也是朝廷允许的,算是给当朝官员的一种福利,在某种程度上遏制了贪污之事。 不过这样的福利只有进士出身的人才有,且每个人名下最多只能投三百亩。不然庄户人家都把田地投到进士或是举人名下,朝廷就收不上税了。 今年秦河一家去了云城,村民们就按照今年的粮价,照例把粮食换算成了银钱,叫给了秦老爷子。 秦笑笑将收上来的钱一笔笔清算好,制成册子交给了秦老爷子:“爷爷,一共是二十二两银子并二十文钱。” 半成粮食本来就没多少,四十余户人家的半成收成加起来也就二十多两银子,跟往年相差不大。 “丫头,你那田庄的租子也该收了。”秦老爷子接过银子和账册,笑眯眯的对孙女说道:“回来的时候别忘了捎两个卤猪头肉给爷爷下酒。” 秦笑笑猛一拍脑门,叫道:“爷爷不提我都不记得这茬了,也不知道庄子里的粮食都收上来没有。” 秦老爷子哈哈大笑:“你这小脑瓜,每天惦记着念书写字做好吃的,能记住收租这等俗事倒是怪了。” “爷爷,您老埋汰我呢!”秦笑笑不依,揪着秦老爷子的撒娇:“您孙女也是吃人间烟火长大的,可离不了金银之类的俗物。” 秦老爷子再次大笑,说道:“别担心,前天你爹就让陈小子到田庄里知会租户们交租了,明日你去了定能收上来。” “嗯嗯,明日收完租,我给爷爷买两个最大的卤猪头回来。”秦笑笑哄着秦老爷子,直把老人家哄的眉开眼笑。 等秦老爷子拿着银子账册回房了,秦笑笑也搓了搓手回到了房间,将她的专属账本找了出来,上面记载的都是前两年田庄的账目。 她翻到空白页,刚在上面写下年日,外面传来了胡晴晴的喊声:“笑笑,我来陪你了。” 秦笑笑诧异的抬起头,就看到表姐拎着一个小包袱,风风火火的闯进了房里,身后还跟着小尾巴六斤:“晴晴姐,六斤,你们怎在这个点过来了?” 外面天都快黑了,这还是姐弟俩第一次擦黑来家里做客。 “这个点咋了?这个点就不能到你家做客了?”胡晴晴把包袱往书桌上一搁,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听出她语气不对劲,尤其是眼角泛着红,秦笑笑皱了皱眉,看向站着没动的六斤,冲他使了个询问的眼神。 六斤指了指姐姐,嘴巴比了“娘”和“吵架”的口型,然后默默地坐下来,眼睛不住的往秦笑笑的水杯里瞟,显然是他渴了,又不敢在心情不好的姐姐面前提出来。 “走了这么远的路你们该饿了,我去拿点点心给你们垫垫。”秦笑笑说了一声,出去准备茶水和点心了。 六斤很机灵,见状悄摸摸的跟了上去,没有惊动还在难受的胡晴晴。 “你姐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跟小姑吵起来?”秦笑笑直接把六斤带到了灶屋,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六斤仰头一口气咕噜个干净,抹了一把嘴说道:“娘为姐姐相中了一个人,准备改天让人家上门看看,姐姐知道了不同意,就跟娘吵起来了。” 秦笑笑纳闷道:“你姐不是不排斥相看,怎么连看都不愿意看,还跟小姑吵起来了。” 六斤闻言,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门外,见没有旁人了,他可怜兮兮的说道:“表姐,我知道是咋回事,但是你不能跟姐姐说是我说的,她知道了肯定打死我。” 他这副胆小如鼠的模样,引得秦笑笑忍不住想笑。出于对表姐的担忧她忍住了,对小表弟保证道:“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这话六斤还是信的,他凑到秦笑笑跟前神神秘秘的说道:“我姐有相好了,所以才不肯相看。” 秦笑笑脸色一变,严厉呵斥道:“六斤,不许胡说!” 六斤撇了撇嘴:“我可没有胡说,你要是不信,待会儿直接问她呗,不过她不一定告诉你。” 见他不像无的放矢,秦笑笑惊疑不定,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姐姐有相好?你亲眼看到了?” 六斤摇头:“那倒没有,是我发现她偷偷摸摸做了一双男鞋,后来她去了趟城里,鞋子就不见了,头上还多了一根木簪。” 说到木簪,他愤愤道:“姐姐不喜欢木簪,梳妆台上放的要么是铜簪要么是银簪,还有你们送的玉簪啥的,那根木簪却被她当宝贝似的天天捧着傻乐,一看就是她相好送的!哼,才送一根破木头,那家伙肯定很穷,说不定是看我姐好骗,就想用一根木簪诓住她。” 秦笑笑听罢,无言以对,这小子分析的实在太有道理了。 “表姐,你跟我姐感情好,她最听你的话,你帮我劝劝她,千万让她别犯傻!”见她不说话,六斤着急的说道。 秦笑笑放下种种想法,揉了揉他的脑壳:“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姐吃亏上当的。” 六斤松了口气,放心下来。 虽然姐姐很凶,在他小的时候老是吓唬他打他,等他长大了又像个老妈子一样管着他,但是他只有这一个姐姐,以前被村里的大孩子欺负,总是姐姐帮他找回场子。 不管他怎么讨厌姐姐,他都不会让外人欺负姐姐。 等两人端着茶点回到房里,就看到胡晴晴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垂着头默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晴晴姐,喝点水吃点东西吧。”秦笑笑把茶点放到她面前,将茶杯轻轻推了过去:“有什么事先吃了再说。” 胡晴晴没有拒绝,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点心却是吃不下了。 六斤见状,左右手齐上阵,抓了两把点心:“你们慢慢聊,我出去找大黄它们。”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秦笑笑起身关好门窗,拉着胡晴晴来到内室,在床上并排坐下:“晴晴姐,这里没有旁人了,你有委屈就和我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胡晴晴看着她,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笑笑,我不想相亲,不想嫁给一个可能只见过一两次,对他根本不了解的男人,可是、可是我娘为啥不愿意听听我的想法,只想逼我呢……我不想跟她吵架,不想说伤她心的话,我不想的……” 秦笑笑连忙搂住她,轻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一直很听小姑的话,从来不让她为你操心……小姑一时转不过弯来,以为你愿意像以前一样顺从她的安排,等你回去后跟小姑解释清楚,小姑会理解的。” 胡晴晴摇了摇头,惨笑道:“不会的,我娘的性子看似柔弱,实则固执,她觉得她是为我好,我只要乖乖听她的话,按照她的意思来做就好了,我说的那些她全当我年纪小,异想天开,以后吃了教训才会老实下来……” 秦笑笑心疼极了,只能慢慢开解:“小姑也年轻过,想必吃过这样的亏,所以担心你也这样,就忍不住将自己得到的经验安放到你身上,不知道这么做并不适合你,这不能怪她,更不能怪你。” “呜呜,笑笑,我好羡慕你,我真的好羡慕你!大舅大舅母开明,只要是为你好的,就算外人看着荒唐,他们也会去做。” 胡晴晴抱着秦笑笑哭的不能自已,谁能知道这个平日里活泼开朗的姑娘,内心竟是如此压抑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