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笑笑跟胡晴晴上一次见面,是在三月上旬苗老太生辰的时候。 那时,胡晴晴跟现在一样瘦,可是她是快活的。她地的跟秦笑笑分享即将有弟弟或妹妹的喜悦,还说爷爷奶奶父亲不像之前那样随意打骂她了,她说她很喜欢娘亲肚子里的宝宝,会努力当一个好姐姐。 在胡晴晴的影响下,本来对小姑姑的肚子没什么感觉的秦笑笑,也对未出生的小宝宝多了一丝期盼,希望这个小家伙来到这个世上后,能够带给小表姐更多的快乐。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秦笑笑想不通小表姐为什么会被打成这样,要躺在床上跟自己说话。她紧紧地抓住小表姐的手,意外的发现小表姐的手上也有伤。 “晴晴姐姐,这是咋回事?” 不顾胡晴晴的阻止,秦笑笑猛地掀开盖在她身上的衣服,那狰狞恐怖的伤痕悉数的映入她的眼帘。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情绪充斥心头,让她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一样:“晴晴姐姐,是不是你爷爷奶奶打的?” 秦笑笑的话,触碰到了胡晴晴内心深处的恐惧。她干涩的眼睛里再次流下了眼泪,身子不可抑制的颤抖着,语无伦次的话语透着浓浓的绝望:“……呜呜,他们打我,用竹条一下一下的抽我,好疼的……我求他们,求爷爷,求奶奶,求爹……他们都打我,都打我,爷爷的竹条抽断了,奶奶就用手拧我的脸,拿鞋底抽我的嘴巴,流血,好多血,呜呜,好疼……” 胡晴晴的哭诉,让苗老太林秋娘几个的眼泪再次流下来了。秦桂花更是瘫软在地,眼泪就没有停下来过:“晴晴,是娘没用,是娘没有保护好你,娘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这番自责的话,像是一根针,狠狠地扎在秦笑笑的心上。 她长到三岁,被全家人疼宠着,可以说连委屈都不曾有过,更不会有人让她生出愤怒的情绪。她不知道这股情绪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很难受,心里像是有一团火,仿佛会随时爆发出来毁掉一切,毁掉所有伤害过小表姐的人。 满腔的怒火得不到释放,一时间她忘了自己是侄女,是晚辈,在小表姐浑身是伤的刺激下,嗷嗷哭着质问秦桂花:“小姑姑,你是晴晴姐姐的娘亲,你为啥不能护着她?” 秦桂花本来就很伤心,小侄女的质问,更是让她无地自容:“笑笑,对不起,是小姑姑没有,都是小姑姑的错……” 秦笑笑更气了,小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声音第一次如此尖锐:“被打的是晴晴姐姐,疼的是晴晴姐姐,你没有保护好的是晴晴姐姐,你应该跟晴晴姐姐说‘对不起’,不是跟我!” “笑笑,咋跟你小姑姑说话呢?快给小姑姑赔礼!”林秋娘一把扯过女儿,低声呵斥道。 秦笑笑哭的满脸泪,小脸儿崩的紧紧地,不觉得自己有错,也不肯给秦桂花赔礼。 林秋娘十分头疼,只好替闺女给小姑子赔礼:“桂花,是我没有教好笑笑,让她说出这种话来,你不要生气。” 秦桂花一脸惨然:“大嫂,笑笑没有说错,是我太没用了,没有保护好晴晴……” 林秋娘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讲真话,她也觉得小姑子太软弱了。如果是她遇到敢欺负闺女的恶公公恶婆婆,就算拼了这条命,她也不会让闺女挨半个手指头。 秦笑笑看着只会哭的小姑姑,对她十分失望,愈发心疼小表姐了。 隔壁的妞妞也被她爷爷奶奶打过,妞妞的娘亲就敢跟妞妞的爷爷奶奶打起来,保护妞妞不再被爷爷奶奶欺负,为啥小姑姑就不能? 村子里好多人说妞妞的娘亲坏,不孝顺长辈,是不是小姑姑也怕被人说坏,才不敢帮晴晴表姐跟他们打架?小姑姑怕这怕那,那晴晴姐姐咋办?她会被那两个大坏蛋打死的! 不行,不能让晴晴姐姐被大坏蛋打死,她得保护晴晴姐姐! 秦笑笑突然有了法子,伸出小手给胡晴晴擦眼泪:“晴晴姐姐,你别哭,以后那两个大坏蛋不敢再打你了。” “真、真的?”胡晴晴想着往死里打自己的爷爷奶奶,她的眼里闪过深深地恐惧。 秦笑笑重重地点头,小拳头攥的紧紧的:“不敢的,只要他们敢打你,他们也会被打!” 此话一出,苗老太林秋娘婆媳三个脸色一变,彼此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让小孙女(女儿)继续说下去。 秦笑笑却没有再说了,她趴在床上,小心地给胡晴晴受伤的地方呼呼:“晴晴姐姐,疼不疼?我给你呼呼吧!” “不疼呢,笑笑妹妹真厉害!”胡晴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可是看着鼓起腮帮子给自己呼呼的小表妹,她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秦笑笑信以为真,愈发努力的为小表姐呼呼。呼了没多久,腮帮子都疼了,连脑袋也变得晕乎乎的。 不知道是不是有秦笑笑在身边的缘故,原本如惊弓之鸟,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的胡晴晴,在秦笑笑的呼呼下渐渐地放松下来,不一会儿就起了困意。 秦笑笑发现了,像哄三宝那样,熟练的将胡晴晴哄的睡着了。 只是睡梦中,胡晴晴依然抓着秦笑笑的手不放,好像那是唯一能把她救出泥淖的希望,让她即使睡着了,也不敢轻易地放手。 秦笑笑还有“大事”要做,没法儿一直待在房里陪胡晴晴睡觉。于是等胡晴晴彻底睡熟了,她悄悄地收回手,带着满肚子的怒火,跑去院子里找秦老爷子他们。 秦老爷子等人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胡家人的愤怒和对胡晴晴的心疼并不比秦笑笑少。 可是当听到秦笑笑的恳求时,秦老爷子狠狠地皱起了眉头,第一次没有应下她:“笑笑,不是爷爷不疼你表姐,是咱们没道理上胡家打人。” 秦笑笑急道:“为啥?为啥没道理?明明是那两个大坏蛋不对,为啥不能打他们?只要把他们打怕了,他们就不敢再打晴晴姐姐了。” 秦笑笑想的很简单,之前有有人欺负二宝,大宝知道后,就把那人摁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顿。那人被打服了,就再也不敢找二宝的麻烦,每回见了大宝,跑得比兔子还快。 所以在秦笑笑看来,只要让更厉害的人把胡家的两个大坏蛋打服了,他们就再也不敢打她的晴晴姐姐了。而在她心里,没有人比爷爷爹爹和二叔更厉害了,她能求助的也只有他们。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向来对她有求必应的爷爷,居然不肯替小表姐出头,这让她失望又不解,心里十分难过。 看着眼泪在打转的小孙女,秦老爷子心里也很不好受。 他叹了口气,把小孙女拉到跟前,耐心的解释:“笑笑,爷爷知道你跟晴晴感情好想为她出头,可晴晴姓胡,打她的人也姓胡,咱们姓秦,是外人,插手胡家的家务事,站不住理啊!” 胡家村全村上下都姓胡,供奉着一个祖宗。一旦他们秦家打上门,不仅是对胡家人的挑衅,也是对胡氏一族的挑衅。真的跟整个胡氏对上,自家没有一点胜算。 要是自家从中吃了亏,青山村秦氏一族定不会袖手旁观,弄不好青山村和胡家村会闹出一场大混战。到时候再出个什么事,那就是他们秦家的罪过了。 要知道,干旱年里,不同村的两户人家为抢一瓢水,都能激化两个村子的矛盾,闹出人命关天的大事来。 秦笑笑呆呆的看着爷爷,不是很明白其中复杂的关联。 就在秦老爷子以为要很难跟小孙女说通的时候,她突然嗷嗷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那要咋办嘛,晴晴姐姐好痛的,大坏蛋会打死她的,嗷呜呜——” 本来她还想过,要是爷爷他们像小姑姑那样,怕别人说他们坏不肯去,她就带着大黄和咩咩去。大黄和咩咩也很厉害,一定能帮晴晴姐姐打回来。 她不怕别人说她坏,大黄和咩咩听不懂人话,也不怕! 可是现在爷爷告诉她,不能到胡家打大坏蛋,因为他们是外人,大坏蛋才是晴晴姐姐的亲人,他们外人管不着。 那晴晴姐姐咋办?就没有人能帮晴晴姐姐吗?她不要晴晴姐姐被大坏蛋打死! 秦笑笑这一哭,差点把几个大男人也惹哭了,险些就答应她去胡家给胡晴晴讨个公道。 最后还是秦老爷子安慰道:“晴晴伤的厉害,要休养一阵才能好。爷爷就把她留在家里。这样就不怕她的爷爷奶奶再打她了。” 胡晴晴不得胡家的重视,她回不回胡家,胡家人根本不会关心。留下胡晴晴,胡家只会高兴省了口粮,不会强行到秦家带走胡晴晴,所以秦老爷子才有这个决定。 秦笑笑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听爷爷这么说,抹了抹眼泪急切的说道:“那要让晴晴姐姐一直住着,等晴晴姐姐长大了,那两个大坏蛋再打她,她就能自己逃走了。” 小孙女的天真,让秦老爷子忍不住苦笑,却也点头答应下来:“好,只要晴晴不愿意回胡家,就一直住在咱们家里。” 秦笑笑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只是没能让大坏蛋得到惩罚,她的心里还是很难过,暗戳戳的想着该怎么给小表姐报仇! 吃过沉闷的中饭,秦桂花就要回胡家了。 本来她想把胡晴晴一起带走,秦老爷子没让,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要把胡晴晴留在家里养伤,等哪天她想回胡家就送她回去的事。 如果只是秦老爷子一个人的决定,秦川和赵草儿还会嘀咕几句,但是有秦笑笑大力赞成,他们就没有任何意见了,还乐观的想多一个人吃饭,就当多一个人干活了。 “爹,我……”秦桂花感动又愧疚,扶着腰就要给秦老爷子跪下来。 她很清楚,公公婆婆甚至丈夫都看她们母女不顺眼,但凡他们在外面受了气,总会找借口教训她们母女。她自己也就罢了,眼下正怀着身子他们不敢像以前那样过分,可她的女儿却得把她的那份罪一起受了。 本来上午来娘家的路上,秦桂花就想过把胡晴晴留在秦家,只是她不好意思开这个口。如今娘家主动提起了这事,除了感激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起来。”秦老爷子没有让秦桂花跪下去,只是脸色很不好看:“你要明白,在胡家,晴晴和你肚里的孩子,只能靠你这个娘护着,你要是硬不起来,今天晴晴遭的罪,不会是最后一次。” 秦桂花急切地说道:“不会的,不会的,这一胎肯定是个男娃,看在这孩子的份儿上,他们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了。” 秦老爷子垂下眼皮,说不上失望还是别的:“你要记住,靠人不如靠己,你能保证肚里的这个一定是男娃?” 说罢,他不再看神色恍惚的秦桂花,对秦山和秦川吩咐道:“你们送桂花回去,跟胡家说是我把晴晴留下来了。” 秦山和秦川连声应下,只是各自心里很不得劲。 秦桂花走后没多久,睡了近一个时辰的胡晴晴醒过来了,是被饿醒的。 灶上给她温着饭菜,苗老太端进房里喂她吃。 得知娘亲已经回去了,自己会留在外公外婆家长住,胡晴晴不仅没有难过,还开心的多吃了半碗饭,再不见刚来时的惊惧不安了。 胡晴晴的身上都是皮外伤,不影响她下地走动。不过她的脸上也有伤,怕走出去有人问,让她不自在,苗老太就不让她到外面玩。 秦笑笑为了陪小表姐,下午就没有出去放羊。大宝给兔子割草的时候,也给咩咩割了满满一筐,没有让咩咩饿肚子。 晚上,胡晴晴想跟秦笑笑一起睡。在秦家的一众兄弟姐妹中,她跟秦笑笑的感情最好了。 夜里有点点凉意,三个小孩儿一起睡可能会着凉。于是大宝就把含着两泡泪要跟小堂姐一起睡的三宝拖走了,变成胡晴晴跟秦笑笑头挨头的一起睡。 不知道是白天被胡晴晴的伤刺激到了,还是无法为胡晴晴报仇给郁闷着,睡着后没多久,秦笑笑罕见的做起了噩梦…… 梦里,秦笑笑变成了一条巴掌大的小鱼。 只见小鱼通体金色,翅和尾隐隐泛着火苗一样的金红,偶尔跃出水面,在阳光的照射下,金色的鳞片泛着华丽的光芒,这分明是一条极品金鲤鱼! 秦笑笑悠悠的扇动着漂亮的鱼尾,在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水里自由自在的游来游去,快活极了! 突然间,溪水边出现了面目丑陋的一男一女。秦笑笑觉得这一男一女十分眼熟,可就是想不起他们是谁,不由得凑近了些,想看的更清楚。 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他们手里各拿着一张巨大的网,分别拦在溪水的两端,竟是特意来捕捉她的。 意识到了危险,秦笑笑飞快地扇动着鱼尾,想要冲破渔网的围捕,躲过被捕捉的命运。 可惜她只是一条小小的金鲤,哪里是这两个人的对手,一不小心就撞进了渔网里,身子被渔网越缠越紧,再也挣脱不得。 “啧啧,瞧瞧,多漂亮的金鲤,一定很好吃!”男人贪婪的看着秦笑笑,仿佛已经闻到了鲜美的鱼汤味。 “快回去,趁它还新鲜着赶紧下锅炖了。”女人将秦笑笑粗暴的扔进水桶里,麻利的收起渔网,跟男人一起回家了。 这个时候,惊恐不安的秦笑笑也终于想起他们是谁了:小表姐的爷爷胡扁头和奶奶方大嘴! 想到就是他们把小表姐打成那样,秦笑笑压抑了一整天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奋力往上一跳,张开鱼嘴去咬桶柄上胡扁头的手,誓要把他的手咬烂,为小表姐报仇! 这一刻,她忘了自己只是一条没有牙齿的金鲤,别说咬烂胡扁头的手,能不能咬住都是个问题。 果然,她张开的嘴巴刚咬上胡扁头的手背,因为没有牙齿,无法挂在胡扁头的肉上,噗通一声,直接砸进了水桶里,脑袋还磕在桶壁上,疼的她一下子流出了眼泪。 察觉大到金鲤是想对自己不利,胡扁头一把拽住她的尾巴将她从水桶里拽出来,重重地扔在了地上。 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根细长的竹条,劈头盖脸的朝着她抽过来,嘴里还恶狠狠的骂道:“不会说话的赔钱货,老子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瞎嚷嚷!” 方大嘴双手叉腰,在一旁叫嚣:“对,狠狠地打,打死这个赔钱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对她娘的肚子喊‘妹妹’!” 明明是在梦里,不应该感觉到疼才对,可是秦笑笑清晰的感受到竹条抽打在身体上的力道,疼得她满地打滚:“呜呜,好疼!爹、娘,我好疼呀——” 眼看着胡扁头手里的竹条再次抽过来,她猛地一个跳跃避开了,那竹条却像长了眼睛一样,直直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接连挨了十几下竹条,每一下都会抽落十几片鳞片。没过一会儿,秦笑笑就遍体鳞伤,金光闪闪的鳞片散落了一地。 很快,遍体鳞伤的秦笑笑连翻身躲避也做不到了,甚至连甩一下尾巴都不能。她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像是一条浑身裹着泥土的死鱼。 就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去的时候,突然听到胡扁头和方大嘴惊恐的惨叫声:“啊——妖怪!”下一刻,这两个人就倒飞出去,嘴里不停地吐着血。 明明自己也快死了,可是看到这一幕,秦笑笑解气的笑了,压根没有去想,能轻而易举就把胡扁头和方大嘴弄成重伤,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直到被一只毛绒绒的举爪温柔的捡起来,清楚地听到头顶上传来一句饱含无奈的“蠢鱼”,她才错愕的转了转眼珠子,朝着头顶的方向看过去。 当看到那颗比村口的大磨盘还要大好几个的黄金色的猫脑袋时,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让秦笑笑眼前一黑,好半天无法看清眼前的任何东西。 通体黄金色的巨猫,有一座房子那么大。饭盆大小的眼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明亮的吓人,教人看都不敢看一眼。 黄金巨猫一爪托着小金鲤,一爪捡起胡扁头遗落在地上的竹条,踩着优雅地猫步朝着胡扁头和方大嘴走去。 如此庞大的体型,走起路来竟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接下来,秦笑笑就亲眼见证了毁三观的一幕:黄金巨猫爪执竹条,漫不经心的抽打着两股战战,连逃走的念头都不敢有的胡扁头和方大嘴。 看似轻飘飘没下狠手,抽打在他们身上的竹条,却是条条见血,没有一道落空。很快,胡扁头和方大嘴的衣衫就被抽烂了,变成了两个浑身没有一处不淌血的血人。 秦笑笑忘记了对猫的恐惧,非但没有觉得黄金巨猫残忍,还激动地拍打着鱼尾巴:打的好!打的好! 直到胡扁头和方大嘴,被打的出气多进气少,黄金巨猫才悠悠的收手。一双巨大的猫眼,盯紧了爪子上已经活蹦乱跳的小金鲤,巨大的猫嘴里再次吐出两个字让秦笑笑抓狂的字眼:“蠢鱼!” 不知道为什么,秦笑笑总觉得“蠢鱼”这两个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里听到过。可她明明是个人呀,怎么会是蠢鱼呢? 啊——不对,她是人呀,为啥变成鱼了? 秦笑笑终于发现不对了,转着鱼眼睛惶然四顾: 爹娘呢?爷爷奶奶呢?晴晴姐姐和三宝呢?他们都去哪儿了?呜呜,不要,我不要变成鱼!爹,娘,你们在哪儿啊,这里有好大的猫猫,好可怕呀,呜呜—— 梦境之外,秦笑笑的床前围满了人。众人焦急地看着陷入噩梦之中,一直哭喊着爹娘,怎么也叫不醒的秦笑笑,不知道该怎么办。 “囡囡,爹在,爹在,别怕,别怕~”秦山心疼地抱着闺女,想尽办法安抚她,却没有什么效果。 林秋娘更是六神无主,急的直掉眼泪:“笑笑从来没有这样过,是不是,是不是有啥脏东西……”说到这里,她捂着嘴不敢说下去,忙去检查秦笑笑的手脚,发现手镯脚镯都好好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胡晴晴嚎啕大哭:“都怪我,是我吓到了笑笑妹妹,呜呜~” 苗老太心疼小孙女,也心疼外孙女。见胡晴晴哭成这样,抹着泪安慰道:“这不关晴晴的事,晴晴这么说,让笑笑听见该难过了。” “呜呜……”胡晴晴自责的哭着,听不进苗老太的话。 就在这时,一直醒不过来的秦笑笑陡然止住了哭泣,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听到小表姐的哭声,她立马从爹爹的怀里坐起来,焦急地问道:“晴晴姐姐,你咋哭了?谁欺负你了?” 不等胡晴晴回答,看着她恢复正常的林秋娘反应过来,扑上去直接抱住了她:“笑笑,你吓死娘了~” 秦笑笑懵然,猛地想起了刚才那个真实无比的梦,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小脸煞白,哇哇大哭:“爹、娘,有、有大猫!” …… 将几个小的打发去睡觉,大人们围着秦笑笑问了好久,才在她颠三倒四的叙述中弄清楚她梦到了什么,顿时心疼极了。 小孩子忘性大,就算做梦了一觉醒来也不记得什么。他们笑笑不仅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了还记得清清楚楚,难怪吓的一直喊不醒,醒来了以为自己还在噩梦里。 这会儿,秦笑笑已经知道梦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她没有变成一条金色的鱼,也没有被小表姐的爷爷奶奶毒打,更没有被一个跟屋子一样大的黄金巨猫骂作“蠢鱼”。 见爹娘爷爷奶奶他们还在为自己的噩梦难过,她笑容甜甜的宽慰道:“梦里可好玩了,我会游水,会吐泡泡,还会跳舞呢!还有打了晴晴姐姐的那两个大坏蛋好惨的,被大猫猫打的一动不动。唔,要是能变成真的就好了。” 这样也算是为小表姐讨回公道了! 秦老爷子等人却是脸色大变,面面相觑:这次只是笑笑的戏言,该不会成真吧? 可是,笑笑有出口成真的本领,之前无意中许下的大大小小的祈愿,就没有一件落空的。 想带这里,秦老爷子板起脸,教导起小孙女:“笑笑,你忘了爷爷对你说过的话?有些事情不能乱说。” 秦笑笑不怕爷爷,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扑过去抱紧爷爷的大腿,讨好的说道:“爷爷,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乱说了,您别生气了好不好?” “不想爷爷生气?那你可有把爷爷的叮嘱记在心里?”秦老爷子的脸色越发严肃,不想轻易地让小丫头糊弄过去。 其实,秦老爷子哪里舍得跟小孙女生气,他是担心小孙女心智未熟,不知道轻重,怕她哪天随口一句话说出来,就要了别人的性命,折损了自己的福气,才会时常耳提面命,唯恐她忘记了。 秦笑笑不知道爷爷的一番苦心,见撒娇也讨不好爷爷了,小鸡啄米似的点着脑袋:“记啦,记在心里啦,真的!” 秦老爷子的神色柔和下来,粗糙的大掌摩挲着她的小脑瓜:“笑笑是个好孩子,爷爷相信笑笑记住了。” 秦笑笑偷偷地松了口气,小手摸了摸嘴巴,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再乱说话。 唔,要是不小心说了,也不能让爷爷他们知道,嘻嘻! 等睡眼朦胧的小丫头被林秋娘她们哄去房里睡觉,房间里就剩下秦老爷子父子三个。 秦老爷子对秦川交代道:“明天你拿些鸡蛋到胡家走一趟,就说是送鸡蛋给桂花吃,看看胡家有没有哪里不妥的。” 秦川也想知道小侄女的祈愿会不会实现,二话没说应了下来。 秦山纠结了一会儿,说道:“爹,笑笑聪明着呢,要不咱们就告诉她实情吧,免得像现在这样,整日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干出啥事来。” 秦老爷子缓缓地摇了摇头:“再等等,现在还不到时候。” 秦山急道:“那要等到啥时候?笑笑越来越聪明,主意也越来越大,咱们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她又稀里糊涂的,我是真怕啊!” 秦老爷子瞪他:“怕啥?有啥事老子顶着,你怕个球!” 秦山小声嘀咕:“……您老胳膊老腿的,顶不住咋办?” 秦川万分敬仰的看着自家大哥,佩服他敢跟老爷子硬顶的勇气。 秦老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忍了又忍才没一巴掌呼过去:“笑笑还太小,分不清善恶和轻重,早早告诉了她,恐怕更容易出大事。” 这些年,他们一家小心翼翼地守着小孙女的秘密,一来是怕传出去有人对小孙女起歹心,二来也是怕小孙女心性未稳,知道自己有这样逆天的能力,会移了性情随意妄为,更怕她被人利用做尽坏事。 要是真成了这样,他不敢想象那样乖巧可爱的小孙女,最后会落得什么结果。 秦山同样不敢想象,思前想后,觉得老爷子吃的盐比自己多,听他老人家的不会有错,便说道:“爹,就按您说的来,咱们继续瞒着,先把笑笑教导成人再说。” 秦老爷子闻言,却是得到了启发,想到了教导小孙女的好法子。他独自琢磨了一番,越想越觉得可行,便打算等下个月小儿子回来,再同他商量商量。 一觉醒来,那场噩梦在秦笑笑心里就没留下什么痕迹了,唯有那只跟房子一样大的黄金巨猫深深地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 每每想起黄金巨猫的模样,她就止不住的害怕,可是奇怪的是,她又笃定黄金巨猫不会伤害自己。尤其是那句“蠢鱼”时不时的在耳边响起,让她时常以为自己又在梦里了。 不过,很快她就没工夫纠结黄金巨猫和蠢鱼了,因为胡扁头和方大嘴如她梦里一般,被人打的遍体鳞伤,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原来,就在秦笑笑做噩梦的第三天,胡扁头和方大嘴去县城卖自家地里种的瓜果蔬菜的,不巧冲撞了城里的贵人,被那位贵人的随从拿马鞭狠狠地抽了一顿,直接抽的当街晕死过去。 到底是亲家,就算不待见胡家人,秦家要是不去探望说不过去。秦老爷子就让苗老太捡了一篮子鸡蛋,两人一道去胡家看望胡扁头和方大嘴。 看望是其次,秦老爷子主要是想弄清楚,胡扁头和方大嘴得罪城里的贵人,招致这场祸事究竟是巧合,还是自家小孙女那张嘴惹出来的。 只是临出门时,得到消息的秦笑笑拉着胡晴晴,眼巴巴的瞅着爷爷,强烈的表达出要去看热闹,啊不,是探病的渴望! 经历过那场被爷爷奶奶往死里打,胡晴晴对他们的最后一点孺慕之情也没有了。这次去,自然也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惨。 秦老爷子被孙女和外孙女缠的没有法子,只好带上了两条小尾巴,少不得对小孙女再三叮嘱,让她去了胡家别乱说话。 秦笑笑强忍住心底的幸灾乐祸,绷紧小脸儿一本正经的对秦老爷子说道:“放心吧爷爷,他们已经很可怜了,我和晴晴姐姐会好好安慰胡爷爷和胡奶奶,让他们早日好起来!” 秦老爷子怀疑的看着小丫头,总觉得她心里憋着坏…… 秦家距离胡家村有一段距离,又全是难走的山路,秦笑笑和胡晴晴这两个小腿短,几乎是被秦老爷子和苗老太一路背到胡家的。 胡家人少,房子起的没有秦家宽敞,但是胡家的条件不错,墙面有一半用的青砖,屋顶盖的全部是瓦片,比村里大多数人家的房屋要好的多。 上午,胡家的本家都已经看望过胡扁头和方大嘴了,这会儿胡家的院子里静悄悄地。两大两小四个人站在外面,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呻吟声和喝骂声。 院门敞开着,秦老爷子就带着老伴孙女外孙女直接走了进去。刚走到院子中央,就看到挺着大肚子,抱着一堆脏衣服从堂屋里往外走的秦桂花。 “爹、娘!”秦桂花看到娘家人,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急忙放下脏衣服迎了上来。 几天不见娘亲,胡晴晴很是想念。她依赖的抱住了娘亲的手,小脸儿在上面蹭了蹭:“娘,我可想你了!” 秦桂花见女儿脸上的伤好了很多,精神头儿也不错,心里对娘家的感激更深了:“娘也想你呢,正好你回来了。”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胡有树走了出来,一看门口站着的岳父岳母,先是眼神瑟缩,才忸怩着上前喊人:“岳父,岳母。” 胡有树看起来二十出头,面皮比一般的庄稼汉子白净,长相取了胡扁头和方大嘴的长处,没有继承胡扁头的头和方大嘴的嘴,否则当年秦桂花也不可能在好几个相看的人中,独独瞧中了他。 不过,这人也就一张脸能看了。 秦老爷子点了点头,对这个胆小又没主见的女婿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一向好脾气的苗老太却是对胡有树彻底着恼了,直接把头扭到一边,明确的表达自己对胡有树的不满。 倒是秦笑笑仰起小脑袋,甜甜的喊道:“小姑父~” 胡有树知道这个侄女在岳家的地位不一般,忙应道:“哎,笑笑乖~” 胡晴晴却是半点不想理会这个爹,故意躲在娘亲的身后不说话。 当着岳父岳母的面,胡有树不敢发作。他假装没有看到胡晴晴这个女儿,忙把人往屋里招呼:“岳父,岳母,外面热,快进屋里凉快凉快~” 说着,又去指使秦桂花:“还不快去灶屋给爹娘倒点水来!” 秦老爷子抬手,阻止了急忙要去倒水的秦桂花,对胡有树说道:“不忙,今儿个是为你爹娘来的,家里的事多,看完就得赶回去。” 胡有树一听,立即将人往房间里领,嘴上说的倒也好听:“我爹娘伤的不轻,都在屋里躺着,不能亲自出来招待岳父岳母了。” 秦老爷子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计较这个。 为方便伺候和客人探望,胡扁头和方大嘴没有躺在一个屋里。秦老爷子被胡有树带去了胡扁头的房里,身后跟着秦笑笑和胡晴晴,苗老太就被秦桂花带去了方大嘴的房里。 房间里,胡扁头有气无力的躺在床上,光着上半身布满了一道道恐怖的鞭痕,且一道道皮开肉绽泛着点点血红,像是一条条巨大的蜈蚣缠在身上。在闷热的天气下,整个屋子里充斥着一股难闻的药味。 胡扁头的下身盖了件单薄的衣裳,看不清楚伤势如何,但是露在外面的脚踝上,同样布满了一道道渗着血的鞭痕,可见比上半身好不到哪里去。 胡扁头还不到四十岁,面上看起来比秦老爷子年轻的多,只是眼下伤的重,损了不少元气,瞧着更像是病入膏肓,命不久矣一样。 浑身疼的厉害,胡扁头并没有睡着。他在房里就听见了秦老爷子等人的说话声,一双眼睛就看着房门,等着人进来呢。 待看到秦老爷子的身影,他装模作样的挣扎着要坐起来,被秦老爷子摁住了肩头:“胡老弟,别动!” 秦老爷子没想到胡扁头的伤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重,不禁又想起那晚小孙女做的噩梦和她所说的话,一时皱紧了眉头。 胡扁头还以为他在担心自己的伤势,面上就流露出几分意外之色。 秦老爷子只想要知道胡扁头挨抽的前因后果,没工夫关心他的想法,于是关心了几句就问道:“你就是进城卖个菜,咋就遭了这么大的罪?” “唉,别提了,就是走了霉运,让有树跟你说。” 这个问题,胡扁头已经对前来探望的人说过很多遍了,每开口说一次,他就又有种鞭子落在身上的感觉。从事发到现在,更是一闭眼就做噩梦,实在是不想再提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