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传言传到真正知晓实情的人耳中,除了感叹幕后之人捏造谎言的能力出众外,却不敢有其他动作,生怕被正在搜集张鹄罪证的秦淮盯上,最害怕的莫过于张鹄那一派系。 更何况一国之君要保人谁敢使坏?退一万步说,嘉明郡主是死是活对谁都没有妨碍,又何必到御前讨嫌。 就在百姓们争论的最激烈的时候,秦淮在早朝时,当着元和帝和文武百官的面,细数张次辅的十大罪状! 除了纵容亲信欺男霸女,抢占他人田产外,还有卖官鬻爵、贪污纳贿、妒贤嫉能等九大罪,其中就包括欺辱蔑视皇室郡主这项重罪。 这十大罪状证据确凿,再次打了张鹄派系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很清楚,秦淮要搜集到这么多的罪证,不可能在这短短大半个月里完成,说明他早就掌握了这些证据,指不定手头还捏着他们的把柄。 这些官员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不可能为了一个已死之人说话,更怕牵连到自己头上,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头都不敢抬。 元和帝震怒过后,命秦淮根据刑律,当众宣读张鹄该受的刑罚。 这十大罪状单一来看,不足以判处张鹄极刑,但是十条累加,判张家满门抄斩都不为过。 只是张家已被嘉明郡主几近灭门,看在张鹄为官多年,对朝廷亦有功劳的份上,元和帝饶了张次辅仅存的庶曾孙的性命。 以王首辅为首的大臣们跪地高呼“圣上英明”,对如何惩治嘉明郡主一事只字不提。待元和帝退朝离开太和殿,他们看向秦淮的眼神彻底变了。 “秦大人果然厉害,短短几日便为圣上解去了烦忧。”王首辅来到秦淮面前,态度十分友善,心里真正的想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王大人过奖了,为圣上分忧是我等本分。”秦淮不卑不亢的回应。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王首辅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了一番转身离开。 其他大臣,尤其是原属于张鹄一系的大臣,忙不迭的上前拍秦淮的马屁,谁都清楚他入内阁指日可待,甚至会直接坐到次辅的位置上。 他们急于讨好秦淮,指望来日被清算的时候,他能网开一面放他们一马。 秦淮没空搭理他们,带着修改过的户婚律手稿转道去勤政殿求见元和帝。 一开始元和帝以为是与张鹄十大罪状有关的要事,打开手稿扫了一眼,目光犀利的盯着秦淮:“为何突然想改户婚律?这不是你的主意吧?” 秦淮拱手道:“回禀圣上,此乃微臣的主意,却非临时起意。”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元和帝哼道:“怎么不说了?” 秦淮不再犹豫,沉声道:“当初张家肯给嘉明郡主一纸休书,嘉明郡主必不会与张家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纵观每年上报至刑部复核的灭门大案,除了仇杀最多的便是如嘉明郡主与张家这类。若是赋予被夫家欺压至绝境的女子休夫的权利,这类人伦惨案必会大大减少!” 元和帝翻开手稿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冷淡的说道:“朕知道了,跪安罢。” 秦淮神情不变:“微臣告退。” 元和帝沉默良久,最后收起手稿去了昭阳宫。 不知道嘉明郡主说什么话打动了他,翌日早朝时,他突然下令让刑部修改户婚律,在原户婚律不变的情况下,赋予女子休夫的权利。 不过女子休夫需满足一点,必须是遭受了夫家的欺压或虐待,不许无故休夫。 此项政令遭到了文武百官的强烈反对,认为这是礼乐崩坏违背祖宗礼制,甚至不乏一些老顽固,拼着碰柱死在太和殿前,也要让元和帝收回成命。 元和帝看着他们哭天抢地,冷冷的问道:“你们认为自己子孙后代里,不会出一个嘉明郡主,还是认为不会像张家一般,被一个逼到绝境的妇人灭门?” 几个顽固大臣面面相觑:这让他们如何保证? 想到嘉明郡主毒杀张鹄一家六口,让他们死无全尸就罢了,还要背着遗臭万年的骂名,他们不禁瑟瑟然,也很怕家门不幸,后代里会出现类似的事。 元和帝不管他们怎么想,冷笑一声后便用力的将建朝后发生的类似的灭门惨案的卷宗甩到了他们的脸上,然后退朝。 十日后,张鹄所犯的十大罪状和修改后的户婚律,同时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张榜明示。 在张鹄所犯的十大罪状里的欺辱蔑视皇室郡主这项重罪里,详细的描述了嘉明郡主嫁入张家八载承受的所有欺辱,与之前的传言大致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在罪状的最后表明张鹄一家是畏罪自杀,嘉明郡主和腾儿则是侥幸逃生。 约莫是秦淮亲自断案,因此百姓们都相信了。 就算有人心有疑虑,怀疑真凶就是嘉明郡主,奈何张家人都死了,死后还背着足以满门抄斩的重罪,知情人唯恐避之不及,又哪敢为张家人声张所谓的正义。 更何况真相便是被揭开了,嘉明郡主如此做法称得上大义灭亲,不可能给张家人赔命。 于是震惊京城的张家灭门惨案,就这么结案了,一切尘埃落定。 相比之下,新户婚律赋予女子休夫的权利,倒是显得没那么打眼,在百姓们言辞激烈的争论了一阵后,渐渐的竟然也接受了。 这大抵与嘉明郡主这样尊贵的身份,还是被张家欺压的险些没了活路,让他们对女子能够休夫的事少了几分抵触。 毕竟视女儿为赔钱货的人家很多,珍爱女儿的人家更是不少。况且新律法规定女子在遭受夫家迫害后才能休夫,这是绝大多数人能够接受的条件。 不能接受的,便是那些不把媳妇当人看的少数人家了。这样的人家就算天天敲锣打鼓的反对,也没有人会为了维护他们的利益而放弃自己的利益。 秦笑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要知道自始至终,她没想过利用嘉明郡主达成修改户婚律的目的,而且还这样顺利。 激动过后,她心生怀疑,逮着放衙回来的景珩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秦大人会这么做?” 景珩装傻:“秦大人不让我插手,我也不知道他会借机向皇舅舅进言,还如此轻易就做到了。” 秦笑笑瞪了他一眼:“哪里轻易了?要不是堂姨的遭遇广为流传,让秦大人看到了机会,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景珩毫不吝惜的夸赞道:“秦大人是做大事的人,非常人能及。” 秦笑笑一听,心里也对秦淮生出了浓浓的敬仰之情:“是啊,真的很厉害,这辈子我拍马都赶不上!” 景珩笑道:“以你的年纪不差什么,之前你的计划不是很成功么?” 抓住了人性的弱点,编了几个故事就把嘉明郡主洗白了,顺势将所有的脏水全部泼到了张家人头上,再不会有人骂嘉明郡主是毒妇了。 “是秦大人抓的时机好,我就是动动嘴皮子罢了。”秦笑笑这会儿知道谦虚了,自觉事情之所以这么顺利大半的功劳在秦淮身上。 落到她头上的,大概就是她的能力起了一些作用,让计划顺利进行,没有各种突发的阻碍。 “嗯,不管怎么说,都是好事。”看她笑的开心,景珩也高兴起来,亲了亲她的额头:“该解决的大事都解决了,以后你安心养胎,不许再操心旁的事了。” 秦笑笑摸了摸肚子,笑盈盈的应下来。 没过多久,秦淮顺利入内阁,一举坐到了次辅的位置上,并继续兼任刑部尚书一职。待有了合适的人选,再卸去这职位。 他能力出众,不贪慕权势,也没有结党营私,元和帝对他还算放心,哪怕已经知道张鹄一家六口之死有他的手笔。 对此秦淮也没有做过掩饰,在掌权者眼中所有人都是棋子罢了。既然有更好用的棋子,其它棋子废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转眼到了二月底,身体痊愈的嘉明郡主离开了皇宫,住到与护国公主府相距不远的一处宅子里。当天她就携礼登门,看望秦笑笑。 小半个月不见,见秦笑笑的肚子又大了几分,颤颤巍巍的看的她心惊胆战:“你这快要生了吧?” “才八个月呢,没那么快。”秦笑笑艰难的挪了挪屁股,换个姿势让自己坐的更舒服点:“每天睡不好觉,行动也越来越难,我也想快点生,唉。” 她没想到怀孕到了后期会这么难受,这还是在孩子们都很乖没有折腾她,也没有拿脐带缠自己脖子的情况下,她无法想象那些遇到种种问题的女子又该多么辛苦。 “再忍忍吧,等生下来就好了。”嘉明郡主安慰她,眼里藏着深深的羡慕。 秦笑笑怕她难受,不多谈孩子的事,转而问道:“堂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嘉明郡主笑道:“每日养养花种种草看看书喝喝茶就很好,我对旁的事也提不起兴致。” 有郡主的身份在,手上也有铺子田庄,用不着为生计发愁,稀里糊涂的过了二十多年,仔细想想还是如今这样的日子最安逸。 秦笑笑听罢,也觉得这样也好,就怕时日久了会孤单。原本想问她有没有再婚的意思,想到她短短一年里经历的种种,问这个着实不合适,便没有开口。 “对了,这次过来还要给你道声谢,要不是你出主意挽回了我的名声,我现在怕是连门都不能出。”嘉明郡主看着秦笑笑,发自内心的感激她。 “以咱俩的关系,说谢多见外啊。况且这事儿秦大人出了大力,你真要谢也是谢他才对。”秦笑笑摆摆手,翘着脚靠在椅背上,整个人多了几分懒散。 “秦大人要谢,你也要谢。”嘉明郡主认真道:“这次没有你们帮忙,等待我的必定是死路一条,根本不能像现在这样正大光明的活着。” 秦笑笑摇了摇头:“以后你好好过日子,就不枉我劳心一场,道谢的话不必再说了。” 嘉明郡主见她真的不在意这个,无奈道:“好好好,以后你我之间都无需再言谢。” 秦笑笑这才高兴起来,放肆的把一条腿搁到她的腿上:“快帮我揉揉,又抽筋了。” 嘉明郡主没有嫌弃,竟然真的揉起她白胖胖的腿。 温暖的阳光洒下来,将两人脸上的笑容都照亮了几分。 阳春三月,春意盎然,又到了赏花的好时节。 护国公主府收到的帖子叠起来,都能拿去厨房烧几道菜了。护国公主不喜欢这种场合,一概拒了。秦笑笑即将临盆,更不可能赴宴。 在她快要憋不住,迫切的想要出门溜达的时候,秦山和林秋娘特意带了十几只鸡过来看望她。 “爹,娘,你们怎么过来了?这个时候家里不是正忙吗?”秦笑笑乐坏了,一刻也安分不下来:“爷爷奶奶都好吧?” “你快要生了,再忙也得过来看看啊。”林秋娘把她摁在椅子上做好,不许她乱走动:“你爷爷奶奶都好,说是等你生了就来看望你们娘仨。” 秦笑笑放心了,拍了拍肚皮说道:“孩子已经入盆了,产婆说再有个七八天就要生了。” 林秋娘算了算,有些担心:“这才九个月冒头,是不是有点早?” 秦笑笑说道:“不早,产婆说我是头胎,怀的又是双胎,提前十几二十天很正常。再说它们在肚子里多待一天就要多长一圈,到时候生起来更吃苦头。” 林秋娘忙道:“那还是提前生的好,我和你爹这阵子就在京城住着,等你生了再回去。” 秦笑笑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就在府里住着吧,这阵子不能出去玩,我快闷坏了。” 林秋娘笑道:“小院儿离这儿不远,我和你爹天天过来就是了。” 秦笑笑眼巴巴的说道:“再近也不如住在府里近。” 秦山撸了撸她的脑袋,哈哈笑道:“都是要当娘的人了,还这么黏着爹娘,也不怕人家笑话。” 秦笑笑理直气壮道:“我便是当了奶奶辈的人,在你们面前也是孩子,孩子黏爹娘不是很正常,谁会笑话啊!” 秦山和林秋娘看着她,眼里的笑意都是对她的纵容:“行行行,没人会笑话你,我们就住在府里,省得你又在你爷爷奶奶面前告黑状。” 秦笑笑喊冤:“瞧你们说的,我是这种人么?爷爷奶奶也不信啊!” 夫妻俩连连摇头,拿她没办法。 产婆的预测很准,七天后的一个早上,秦笑笑正准备起床,让景珩给她穿鞋子,突然腿一抽一脚踢在了他的腿肚子上。 “又抽筋了?”景珩以为她腿抽筋,正要起身帮她按揉一下,就听到她惊慌失措的说道:“疼,我肚子疼!” 这是她怀孕后第一次喊肚子疼,景珩当即变了脸色,高声叫明月进来。 下一刻明月冲了进来,急忙为秦笑笑把脉:“夫人,脉象紊乱胎动异常,这是要生了,奴婢现在就去叫产婆!” 一听是要生了,不是出了其他问题,景珩的脸色却没有好转,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肚子,能清楚的看到孩子们动的越来越频繁了。 待明月出去了,其他侍女也知道夫人要生了,不等景珩吩咐便有条不紊的忙起来:敦促厨房的人刷锅烧水,去给护国公主以及秦山夫妇报信,到刘廖二位太医府上请他们过府…… “别怕,产婆一会儿就到了。”景珩安抚着疼的满头大汗的秦笑笑,穿好衣裳匆匆将她抱到了隔壁提前布置好的产房里。 “鲤、鲤哥哥,你别担心,我、我忍得住!”秦笑笑苍白着脸,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怕疼,好像整个人要被从中劈开似的。 见她不自觉的咬住下唇,景珩的脸色看起来比她还要白,慌乱之下把自己的手放到她的唇边,怕她咬伤了自己。 秦笑笑看到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竟然还笑了出来:“床边的柜子里有干净的帕子,我才不要咬你的脏手。” 这一次景珩没有借机欺负她,将柜子打开取出帕子让她咬上。 秦笑笑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痛到这种程度,想跟他说说话转移注意力:“鲤哥哥,这次若是两个男孩或是两个女孩,大的随你姓,小的随我姓;若是一男一女,男孩随你姓,女孩随我姓。” 这样的安排是她深思熟虑过的,景珩身上有爵位,他日海贸顺利的话他当居首功,这爵位可能会沿袭一代,日后需要子嗣来继承,嫡长子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若是小的随他姓,那么因为随母姓而失去继承资格的哥哥难保心存芥蒂。与其最后闹的兄弟不和,不如一开始就杜绝这种可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听你的。”景珩擦了擦她额头上的冷汗,自己的背脊里也是一片湿濡,手更是不受控制颤抖着,好几次捏不住手帕。 见他这样,秦笑笑又想笑话他几句,还未开口,一股剧痛袭来,她忍不住痛呼出声:“啊——” 是羊水破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