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抓住栏杆,往外爬。小心翼翼地抓着栏杆站着。 这个天桥离地足十几米高,往下看,车子都跟小盒子一样。 我的腿有些发软,远远看到荣哥的手晃了一下,那意思是叫我跳一下。 槽你马!我也沾上了荣哥槽来槽去的毛病,都爬到外面了,还想怎么样?跳?没看到这里有多窄吗?失足了怎么办? 荣哥又挥了一下手。 我一咬牙,想到家里背着的那几十万债务,双手紧紧抓住栏杆,跳了一下。 呼——还好,栏杆一阵晃动,我还是稳稳地靠在栏杆上,没有掉下去。 “喂!不要想不开啊!”一个人从天桥上跑过来,伸手就来抓我。 这时我正用力跨过栏杆想要回去。 那人跑得太快,撞到栏杆上,非但没抓住我,反而把我往外撞。 “我槽!”我的声音滑过一道长长的轨迹,身子就往下坠,那种失重感,扯着我的心肝往下掉,啊! 我疯狂地舞动着双手,拼命地想要抓住什么。正好抓住那人手上的一串佛珠。 那人也被我拉着,往下一倾,半个身子都掉了出来,还好那人另一只手抵在栏杆上,我还有一只脚蹬在边上,就这样靠着他一手我一脚坚持下来。 “年轻人,可千万别想不开啊!有什么话跟大哥说啊!” 这时我才看清那个人,一嘴的黄牙,牙上全是黄黄的烟渍,人精瘦精瘦,手上没有肉,抓着我不放,力气却是极大。 那股烟味喷到我脸上,差点不能呼吸。 我拼命使劲,要扒回到栏杆上,要不是现在不能说话,我早就骂了!特么的!老子是要回去,被你差点撞下去! 那人好不容易把我拉了上去,我一松手,佛珠弹了回去,又缩回到手腕上。佛珠不知道用什么线穿起来的,居然这么有韧性。 “年轻人,啊,你这身子骨好好的,有什么事想不开,来,跟老哥唠唠嗑。” 唠唠嗑,唠唠嗑,老子特么的要你—— 我趴在地上,连喘了几口气,看看街上没人,恶向胆边生,卷起袖子,就要给这白目的家伙一顿胖揍,为了两千块钱的工作,连命都差点没了! 我要死了,家里那几十万债让谁来还? 抓住那老家伙,荣哥的大嗓门传来:“卧槽!阿宽,你没事吧?”咪咪也跟在后面,脸都吓白了。 我见荣哥那么关心,心里一暖,总算有点人情味。那人却趁势一扭,从我手中溜走。 我还要去抓,那人已经跑远了。边跑边回头看。 “你没事吧?差点把我卵蛋吓爆!你丫的不会真跳吧!”荣哥问。 咪咪在边上说:“刚才吓死我了。” “不是叫你跳一下就好了,后面小白会加后期的。太敬业了,太敬业了。仙人板板的,你小子这么卖命,是不是想爬我头上去?”荣哥摇头,满脸的欣赏,小子很有干劲,我很看好你,以后脏活累活都归你了的表情。 我还想解释一下,都是刚才那个多管闲事的贱人,手上一冰,那人的佛珠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自己手上。我心中一动,本来想摘下来,但是想到刚才多亏了这串佛珠,自己才有命回来。就把袖子卷下来,盖住佛珠。 “算了,不说了,晦气,晦气。” 下了天桥,小白迎上来,小圆边跳边叫道:“好啊!叔叔太棒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跳下来呢!那个阿姨都吓死了!” 我满脸的黑线,现在还不忘吓我,小白说:“宽哥太仗义了够哥门就刚才那一下差点后期特效都不用加啊省我两个小时工时!” “草!日!咒老子死是吧?”我捶了他一下,回头看看天桥,隔着那么远,我才觉得后怕,腿肚子酸酸涨涨,身子都像掏空了。 这么一闹,大家都没了拍片的心,本来说好了趁着天色还没暗,去城郊的一处闹鬼废墟拍摄下周的素材,也取消了。大家都先回家。 我强撑着回到家,一开门,就甩掉鞋子,跳到床上,动也不动。 跳桥时的那一幕不断地在眼前回放。 就是第一次被荣哥恶搞,吓得撞墙,都没这样的。 我挪了一下,发现手上凉凉的,原来是那串佛珠。也许今晚能做个好梦吧。我沉沉睡去。 夜里我醒过来,下意识地往床脚看了一下,她又在那了。 穿着白衣,光着脚,低着头,一头短发。干净利索。 我闭上眼,再睁开眼,她还在那里。双手微微晃动,提醒着我她还是个活物,不要无视她的存在。 我翻了个身,不再理她。还嘟哝了一句:晚安。 这个鬼跟了我很久,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要不要叫她鬼。 她曾经连续折磨了我一个月,从第一天看见她,下尿了开始,到第二天夜里一转身,看到她就在床边,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再到第三天,在被窝里缩着,露出一条缝,没看到,舒了一口气,放下被窝,平躺着,发现她就附在天花板上,大蜘蛛一样,手脚张着,舌头掉下来,长长的一截,嘴角像是小丑样,向边上裂开,眼影画得是哥特重金属风。 就是那一个月,吓得我根本不敢睡觉,只能大量服用安眠药,量多的让药店的工作人员以为我是去自杀的。 不过工作人员也只是多看了我一眼,谁会在乎我这个可怜虫呢。 这个城市里没有关心你的人,而你关心的,她们不在乎你的感情。 我曾经想死,可是想到家里的二老,还是没有勇气,我曾拿着枕头砸她,你到底想干什么!枕头穿过她,砸到墙上,掉了下来,她的身体就这样被枕头分开,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边。 算了!管你呢!我不再理会她。 我听从了一个算命老头的建议,他叫老马,说是出现严重的幻象,可以试试以毒攻毒,从事灵异方面的工作,刚好看到了光华影视电视台的招聘广告,我就去了,也贪着那个丰厚奖金。又可以赚钱,又可以治病,多好的事。 可是谁知道招聘广告是荣哥写的,特妈的,上了贼船不说,事后了解一下,那个丰厚奖金倒是事实,只不过有个条件。收视率要窜到10点。 10点是什么概念!特么的,第一名跑男也只有8.8。 不过有了盼头,总是好的,我只想把收视率弄上去,拿到奖金,还债,在这座城市买个房,找个老婆,生个孩子,或是还不了债,就这么一直晃荡下去。 在经济的压力下,我渐渐习惯了女鬼的存在,有时半夜醒来,看到她就在我身边,反而觉得暗心一些,这是怎么了?变态吗? 不管,变态归变态,只要能还钱就行。 第二天,我去了公司,走进办公室,一张椅子歪歪扭扭,斜在一边,都是荣哥坐的,椅背都快掉下来了。一个人都没有。 昨天又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看荣哥那副贼眉鼠眼的样子,就知道对咪咪有意思。 咪咪进来后,连带着呵斥也多起来,还不都是做给咪咪看的。 我走到边上,推门进去,里面本来是个储物间,后来老大说要节省开支,把后期也交给我们做,荣哥就把储物间收了一下,往里面塞了一台破电脑,开起来,风扇都能震得桌腿发抖,说不清是哪一年的机子,反正能跑到ps,外加adboe的软件就行,慢得像破牛拉车,也没有空调,只有台小电扇。招了小白,往里一塞,后期剪辑的事就交给他了。 还好是恐怖短片,无非就是加些鬼脸,或是些模糊的人影,然后放大,配上血色字幕,做熟了也就那个样子。 小白在桌上睡着了。屏幕还亮着。 屏幕坏得差不多了,驱动管虚焊,接触不良,时不时跳动,一会儿变黄、一会儿变青。 变黄的时候还好,变青的时候,整张脸贴过去,就像鬼一样。 我和荣哥有时调侃小白坐久了,也可以当回恐怖片的主角。屏幕上的影片反复播放着。 就是我那昨天拍的天桥那一段。 先是咪咪带着小圆在玩皮球,然后皮球滚到我这里,我坐在花坛上,没有说话,拣起来给小圆,我演得不错,顺便说一句。 把一个心事重重的年青人演得活灵活现,虽然摄像的画质很渣,但还是依稀可以看清我的身形。 小圆拍着皮球到其他地方去玩。 然后小圆突然冲着一个方向打招呼,挥挥手,咪咪尖叫起来,惊恐地捂住嘴。 镜头突然转过去,对准了远处的天桥。天桥上站的正是我。 我也冲小圆挥手,然后爬过栏杆,跳了下来,落地的声音,隔着老远都听得到。 镜头又晃动着转过来,对准了刚才的花坛,那个年青人不见,画面外只有咪咪的叫声,戛然而止,然后插过一行血字:重播。 放到天桥上时,停格,画面放大,特意将那人和之前的青年比对了,都是穿着西装,同样的发型。 明明是我演的,看了也出了一身冷汗,这时电脑屏幕刚好换成了青色,打在我脸上,画面变黑,倒影出我的脸,青幽幽的一片,像是屏幕中突然跳出来一张脸似的,吓了我一大跳。啊的一声,往后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