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着,直到老九推了我一把,轻声道:“快点。” 我惊醒过来,手转着木头柄,那些还未打磨过的毛刺刺痛了我的手掌,让我清醒了过来。 我一定要救出老爸,默默地对自己说了几遍,像是从这几句咒语中获取了力量,我一铲子刨下,脚往上一踩,铲出一捧土来。 这里的土质松软,一脚踩下去,一点阻力都没有,我没有轻松多少,反而愈加放肆想象,老爸的尸体会变成怎样? 老九一直催着,说有保安巡夜,快一点,还嘟哝着说他也算是丰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要不是看我骨骼精奇,是块好料子,也不会陪我出来盗尸。 我身上都出了一层的薄汗,山风一吹,立马干下来,贴在身上,粘着内衣,很难受。 都想着老九要是再唠叨下去,直接一铲子把他拍晕再说。 突然铲子铲到一处,软软的,不着力。 我忙收了铲子,改用手刨,露出一只手来,刚才下铲的时候,力气太大,直接把手铲断一半,只留一半连着,没有血,只有黄白的粘液渗出。 我忙沿着手往上扒,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飘出,不过比起我在摄影棚墙里闻到的气息还算淡一点,我越扒速度越慢,肩膀、胸膛,就是老爸,他那件蓝色的外套的:留在自来水厂里,里面穿得满是破洞的内衣,我不会认错,跟那件蓝色外套一样,也是穿了几十年的,洗了破,破了洗,我深吸一口气,抹去他脸上的土,轻轻的,生怕会像刚下铲时,把手铲断。 呼——还好,我直起身,脸有点变形,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还没有腐烂。 我不知道老马、老九他们说的复活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总不会还好心地做个整容手术吧,一定是照着尸体原样来的。 我陷入了一种癫狂的情绪,既然有李秀的存在,那么复活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的,一定可能的,对吧? 我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让自己相信这个看起来就像是谎言,不对,根本就是胡扯的玩意。 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走下去。 “好了,把尸体装起来,我们走。” 远处照过来一束亮光,是保安在巡夜了,脚步声在墓地四周回荡着,像是晚归的酒鬼,脚步都拖在地上。 擦——擦——擦,富有节奏感,还能隐隐听到保安哼小曲的声音。 我抖开裹尸袋,从脚开始,把老爸的尸体往里放,老九也过来帮忙,两个人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尸体装进去。 接着一个搬头,一个搬脚,鬼祟地绕着另一条路下山。 回到家后,我把尸体放地上,自己倒在地上就睡了,老九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早上,我睡醒,厨房里响着嗤嗤的声音,我起来,走过去,身上还酸痛着,一个穿着蓝布的衣衫,背心还湿着一大片的人忙着,久未用过的砧板也拿出来洗了,菜刀在上面,咄咄咄地响着。 “你忙什么?”我的心安定下来,老爸活过来了。现在做早饭呢。 那人回过头来,果然就是老爸,和他之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区别,本来木讷的脸上还多了些笑意。 “在做早饭,你醒了,不再多睡一会儿?” 老爸回头说话,手还没停下来,侧过身,我看到他切的什么东西。 自己的手,左手放在砧板上,已经切烂了,一半的手掌齐根断掉,手指头切成一根根的香肠,一片片圆圆的,垒在砧板上,刀还在跺着,他似是感觉不到一点痛楚。 我看傻了,老爸却是一脸的无所谓,横刀一铲,把断指搬进锅里,开始炒起来。 一股肉香被滚油炸开,弥漫出来。 我大叫一声,坐了起来,看看厨房,没有人,地上的尸袋还好好的,原来是个恶梦。 我坐了好一会儿,直到身上的汗干了,才下床,走到厨房,喝了杯水,再走回来,看着地上的尸袋,我忍不住蹲下来,拉开拉链,老爸的的脸一分分地露出来,还是老样子,就跟睡着了一样,只是两颊变形得更加厉害,像是着火的塑料往下耷拉着。 我又拉了回去,心跳得越来越快。 在床边坐了一会儿,鼻子里钻着一股淡淡的尸臭味,终于还是忍不住,又蹲下来,拉开尸袋,这回我拉得更加彻底,一直把拉链拉到底部,露出手来,老爸的左手齐根断掉,没错,再往下,手指头像是被刀切过一样,一片片,圆圆地挨在一起,我的脑袋空白一片,刚才的不是梦? 我手一抖,碰到断指,手指顿时散开,我忙把拉链拉上,扛起尸袋就往老马家去。 到了老马家,我把尸袋拉进来。 老马坐在矮椅前,正抽着烟,看到我来,眉头一皱,把烟扔到地上,用脚踩了,还捻了几下。 他的右手上缠了绷带,却没血迹,看来昨天换过纱布,我心里被老爸的尸体充得满满的,可是看到他那只手,忍不住又多瞄了几眼,我刨的那几下可着实不轻,肉片都把刨刀堵住了,要是普通人,手就算不废,至少也是重伤,根本用不了,看老马这个样子,除了缠上厚厚的绷带,连药都不用敷,这家伙是木头做的? 老马过来,支起尸袋,拉开拉链,看了看,还俯下身去,嗅了嗅味道,直起身,“时间久了,有点难办呦——” “你说可以复活的!”我又急又怒。自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又是因为有老九在,才会把老爸的尸体弄过来。现在老马跟我说时间太久,什么意思? 我生怕他下一句就说出:“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还信死人复活?怎么不去信耶稣?” 还好老马没说话,只是看了我几眼,默不作声地把老爸的尸体拉起来,抬进棺材里。 棺材又高又大,要两人合力,踮着脚,才把老爸放进去。 老马把棺材板推上后,拍拍手说:“好了。” “好了?”我发愣,又重复了一句:“好了?” “对呦——走吧。”老马不耐烦地挥挥手。 自从得知老爸可以复活的消息,我整个人就是活在云端,复活这事只要是个受过正规教育的人都不会相信,我读的二本学校虽然不是什么985、211的一流大学,可也是上过马哲、唯物主义好吧,怎么会信这种话,可是在丰城发生的一系列诡异的事,让我不得不相信,至少选了,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我开始理解那些身患重病的病人在病榻上选择新的信仰。信仰至少给他们带来希望,希望是最重要的。 正如参加新的教派,要有各种仪式。老马所谓的复活也太没仪式感,把死人从坟里拉出来,然后放进他自己睡觉用的棺材,打个响指,等上一天,就能复活?骗谁呢? 老九捉鬼好歹都拿出木剑、随便念点什么阿弥陀佛的,你丫的,就是做神棍骗人都这么犯懒? “我还要做点什么?他什么时候出来?” “回去把节目做好,收视率破10的时候,就是他出来的时候呦——”老马此时心情大好,一只手轻轻搭在自己受伤的手上,咪着眼看我,那笑容就跟刨木头教学录影带里的老马一样。 我身上泛出一股冷气,更多的是是种荒谬的错乱感,收视率!收视率!这帮人是不是不知道找其他借口!复活这事又跟收视率有毛关系! 我的身子颤抖着,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在老马不负责任的言语下几近崩溃。 这世上哪有复活,要是有的话,还不乱了套。哈哈哈!我心中狂笑着,脸上的神色变了个,老马横了我一眼,指了指我手上佛珠,道:“那家伙没跟你说?” 我看向佛珠,才发现佛珠只剩下最后一颗是白色,本来有九颗都变了色,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