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内的地上,铺满了去年冬季来临时洒落的落叶。 李骁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正如他每走一步,就能敏锐察觉到,至少有三个狙击枪的枪口,始终随着他的前行;锁定他的脑袋,心口和后心。 他没有因此就有任何的不高兴。 一来是,他很清楚这是必须的“程序”;如果他现在抬手掏个烟啊,手表之类的;就会有狙击子弹,咻咻厉啸着激射而来。 二来是—— 就算李骁不高兴,有什么用吗!? 李骁看到了两个人,一张小桌,两个小马扎。 那两个人,一个看上去年约六旬;国字脸,宽肩膀;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浑身散发出,醇和的祥和气场。 另外一个人—— 自己老子,闭上眼也能想出他的鸟样;实在没必要,再浪费脑细胞描述他。 李南方站在老者的背后。 老者面南背北,坐在马扎上;宽大的双手,很随意的放在膝盖上。 紫禁之巅! 果然是紫禁之巅!! 哪怕李骁此前,多次在电视上看到傅老;但却是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他。 相比起电视里,傅老明显更“朝气蓬勃”一些;这说明傅老在镜头前,刻意藏拙了。 李骁看到傅老后,那种脑袋心口和后心;三个地方都被狙击枪锁定的感觉,春雪遇艳阳般的,消失。 傅老和蔼的笑着,看着缓步走来的李骁;就像爷爷看到宝贝孙子后,却眼馋他口袋里的零嘴那样。 李骁自身携带的某个花瓣,立即紧了下。 从傅老单独带着他老子,在这儿“恭候大驾”的阵势来看;龙墟之主如果不出点血,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没看到小桌子上,摆好了酒菜? 四菜一汤,标准的工作餐。 清炒山药;酸辣土豆丝;珊瑚白菜;西红柿炒鸡蛋;外加一盆虾皮紫菜汤。 看到这四菜一汤后,李龙主暗中叹了口气。 还有一瓶酒,没有任何的商标;二锅头的玻璃瓶子,瓶盖被木橛子外加塑料袋封着;酒水的颜色,微微发黄,带有明显的沉淀物;看起来特像,几年前的自酿酒。 李龙主暗中叹了口气—— 桌子上还放着一盒烟。 李龙主暗中叹了口气—— 哭穷,也没有这样哭法的;真不知道堂堂的紫禁之巅,从哪儿淘换了这种不带过滤嘴,特辣嗓子的香烟。 李骁走到小桌前十二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 这是安全线。 李南方快步走了过来,神色冷峻;目无表情,绝对是公事公办的样子,要求李龙主抬起双手,方便他搜身。 李骁刚举起双手,傅老说话了:“南方呀,不是我说你。李骁这么好的孩子,还用搜吗?赶紧回来,别给我丢脸。” 李骁—— 心想:“说的越甜,下刀越狠!” 李南方立即答应了声,后退半转身;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现在他们不是亲父子,而是紫禁之巅的带刀侍卫;和被召见的“有识之士”。 因此,李骁可坐在紫禁之巅的对面;李南方却只能眼巴巴的,站在旁边咽口水。 李骁始终紧紧的抿着嘴唇,先给傅老深深鞠躬后;又给李南方,鞠躬。 老李这个当老子的,可以为了工作六亲不认;但李骁这个当儿子的,却必须得懂得尊老。 “李龙主,你多礼了。请坐。” 傅老改变了称呼,抬手徐徐指了下小马扎。 李骁再次鞠躬致谢后,始终默不作声,落座。 他是打定主意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 傅老拿起了酒瓶子,拔掉简易的木塞;自给李骁满酒:“来,这是我老伴三十年前,亲手酿造的地瓜干酒。虽说比不上李龙主喝惯了的各种高级洋酒,却颇具东土的传统文化。” 这一杯“文化”,至少得价值一千亿,三颗脑袋。 李骁心中默默的说:“绝对是哥们有生以来,喝过的最贵的酒了。” 李骁双手端起酒杯,和傅老的酒杯杯底,轻轻碰了下;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好酒,好酒!” 傅老抿了下嘴唇,闭眼,摇头晃脑:“此酒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李骁则暗中流泪:“您确定这不是昨天晚上,刚勾兑出来的地瓜干酒?还三十年!蒙谁呢?三十个小时都够呛!” “来,抽烟。这包烟,可是我当年下乡时,用三天生产队里的工分,才兑换的;始终珍藏着,从来舍不得抽。” 傅老满脸的感慨,拿起香烟;先递给李骁一颗,又把一颗递给了李南方:“老伴不许我抽烟。唉,王命难违啊。没办法,只能让你替我陪着李龙主抽了。” 李南方满脸受宠若惊的样子,弯腰,双手把那根香烟接过去时;腮帮子哆嗦了几下,说:“傅老,我实在舍不得抽这颗意义重大的香烟。我能不能带回家,当古董收藏?” 傅老立即眉开眼笑,把那盒烟都递给李南方:“大冷的天,你还陪我这个老头子来这儿喝西北风。我心甚愧。这盒烟,就当是谢意了。唉,这可是我下乡时,用三天工分兑换的。着实的,有些年头了。可家里穷,实在舍不得抽。” 对傅老的哭穷,李龙主充耳不闻。 他抽了一口古董—— 泪水差点掉下来;心想:“这颗烟,又得价值一千亿,三颗人头吧?” 傅老拿起筷子,热情的招呼李骁:“来,来!李龙主,吃菜。尝尝我老伴的手艺。如果感觉还不错的话,吃饱后给个五星好评。” 李骁—— 难道,堂堂的紫禁之巅,以前可能干过外卖? 但没有多少油水的菜,口味确实不错。 不过吃一口菜,估计李龙主就得损失一千亿;丢掉,三颗记在生死簿上的人头。 酒过三巡—— 李骁实在受不了这“文化酒”,和“古董烟”了,干脆放下杯子;拿出自个的香烟,点上一颗;开口:“老爷子,您有什么吩咐,给小的我一个痛快。我能做到的,保证用十二分的努力,去做。” 傅老笑了下,伸手拿起李骁的那盒烟,点了一颗;顺手,又把烟盒装进了自己的风衣口袋里。 穷啊—— 看到好烟后,傅老不但敢违逆“王命”;尤其有顺走的机会时,就会果断顺走。 可他老人家,怎么就不说话了呢? 李骁无奈,只好说:“钢牙深港工程那边,我准备让龙墟的工部接手。折刺啦西,是别想活着回去了。钢牙大头领那边,也没有任何的意见。当然,我得付出系数为一点五的代价,给主皇宫,来换取那个工程;所谓的系数一点五的代价,就是允许主皇宫的势力,重新回到英三岛的北爱。” 主皇宫的我二哥,虽说相貌和善,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货。 哪怕他当年,能把自己的女人,白白送给李龙主;但在成为大神灯后,却是有毒的饭菜可以吃;没有好处的事,坚决不做。 主皇宫的势力,重返英三岛中的北爱;就是大神灯答应李骁,让钢牙大头领以折刺啦西死在东土为借口;可以理直气壮的,撕毁和西湖集团合作的条件。 别看八大姓在东土,只手遮天的样子;但在钢牙大头领撕毁合同,扣下所有的施工人员后;能做的,也只是跳着脚的怒骂了。 毕竟钢牙大头领是个猛人,连大白熊都怕他,怕的要死。 撕毁和西湖集团的合作,扣下所有的施工人员;对大头领来说,简直就是日常行为。 听李骁这样说后,堂堂的紫禁之巅叹了口气;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掐灭,却小心的放在了口袋中。 穷啊—— 李骁服气了;说话越来越干脆:“我把钢牙深港工程,原价转让给东土某企业。” 傅老拿又拿出半截香烟,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却又满脸舍不得的,放下。 李骁叭嗒了下嘴,咬牙:“原价的九成五!不能再少了!老爷子,您总不能让我赔的太多吧?” 傅老叹了口气,把那半截香烟,放在了口袋里。 穷啊—— 李骁满脸的痛苦:“八成!您老人家如果还不满足,我拍拍屁股就走。” 傅老瞪眼:“干嘛要走?小兔崽子,你以为随便哪个人,都能得到我老人家的亲自款待?” 他总算松口了。 一笔造价数千亿的大生意,就此失去不说;李骁还又倒贴两成,至少得几百亿。 可就算是这样,堂堂的紫禁之巅,也没打算放李骁走。 没听他把“小兔崽子”的话,都说出来了吗? 这就代表着李骁,还没能让他老人家满意啊。 钱!!! 是绝不能再倒贴了。 李骁能“让利”的,只有人头的数量。 李骁特干脆的说:“八大脑袋中,我至少要一半。” 傅老淡淡地说:“做梦。” 李骁退而求其次:“三颗。” “天还没黑。” “两颗!不能再少了。” “南方,给李龙主敬烟!” “一颗!” 李骁可不敢抽那种“古董”了,只能亮出底线。 傅老沉默。 足足半晌,他才缓缓摇头。 李骁站了起来,作势要走。 傅老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信纸,放在了桌子上。 李骁拿起来,把上面的每一个字;甚至手写的标点符号,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三遍;才放在了嘴里,嚼巴嚼巴;又端起那杯“文化酒”,一口喝干。 他给紫禁之巅和父亲,深深鞠躬后;转身,快步走出了树林。 雪—— 还在下! 越下—— 越大!! 砰—— 杨逍猛打方向盘时,车子第四次,碰在了山体拐角处。 吓得坐在副驾上的丁小浪,脸色苍白;浑身发颤,看着右边的悬崖;颤声:“亲妈,您开车的技术很一般啊。我还年轻,家里还有三个小崽崽,在等我活着回家去喂奶。” 杨逍阴沉着个脸,回头看了眼追兵;一脚油门,踩到了底:“我开车的技术,可是李南方手把手交出来的。车技一般,能怪我吗?” 这理由—— 好强大啊。 其实“讽刺”杨逍开车技术很差劲的人,也就是丁小浪。 这要是换成别人,杨大魔头早就抬脚;把她从车里,踹出去了。 坐在后排的贺兰雪景,捂着被磕痛的脑袋;也回头看了眼,小心翼翼的说:“杨姨,这样子下去,我们很快就会被追上。说不定,前面还得有拦截的;估计,无法按照龙主规定的路线,逃到北城避暑山庄下。极有可能,逼的您不得不在这边,就对敌人痛下杀手了。” “他们追得这么紧,能怪我吗?” 杨逍真烦了:“我已经全力而为了!我开的是汽车,不是飞机!” 小浪张嘴—— 贺兰雪景鼓足勇气,抢先说道:“杨姨,要不我来开车?” 杨逍回头,冷嘲:“就你这种每走一步,屁股都得筛三四下的女人,也会开车?” 贺兰雪景连忙说:“我开车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 她又接着补充:“是李龙主手把手,教会我开车的。” 小浪用鄙夷的眼神,看了眼贺兰雪景。 杨逍也真够了这盘山路。 在平原上时,她只需把油门踩到底就好。 盘山路—— 七绕八绕的地方,是开车的地方吗!? 吱嘎一声! 猝不及防下,贺兰雪景的脑袋,重重碰在前面座椅上时;就听杨逍说:“来!你行你上!要是被人追上,一切责任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