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听我安排!”向问天说了一声,轻轻扣动铜环,先敲了四下,停一停,再敲两下,停一停,敲了五下,又停一停,再敲三下,然后放下铜环,退在一旁。 过了半晌,大门缓缓打开,并肩走出两个家人装束的老者。二人目光炯炯,步履稳健,显是武功不低。林长生目光扫了一下,马上猜到这二人谁是丁坚、谁是施令威。 向问天微微一笑,躬身道:“嵩山门下、华山门下弟子,有事求见江南四友,四位前辈。” 丁坚道:“我家主人不见客。”说着便欲关门。向问天从怀中取出一物,展了开来,只见宝光闪烁,一面五色锦旗迎风而动。 丁坚、施令威面色微微一变,齐声道:“嵩山派左盟主的令旗?” 向问天道:“正是!” 施令威嘿嘿一笑,道:“江南四友和五岳剑派素不往来,便是嵩山左盟主亲到,我家主人也未必……未必……嘿嘿。” 向问天微微一笑,收起令旗,道:“我左师侄这面令旗,不过是拿来唬人的。江南四位前辈是何等样人,自不会将这个旗放在眼里……” 两人“哦”了一声,面色舒缓,丁坚道:“阁下是左盟主的师叔?那这位……” 向问天又是一笑,道:“正是。在下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两位自是不识了。这位乃风兄弟,为华山剑宗弟子。他的名号虽在江湖不显,但其恩师却大大有名。” 两人对视一眼,施令威道:“风兄弟,不知恩师何人?” 林长生还没说话,向问天便笑道:“我兄弟是孤儿,取姓‘风’字,两位兄台可猜到。” 二人一脸惊疑,丁坚吃惊道:“莫非华山剑圣风清扬风老先生?” 向问天含笑点头,道:“正是。武林中沽名钓誉之辈甚多,而身怀真才实学、做了大事而不愿宣扬的清高之士,却实分难得了。我这位兄弟名号虽不显,却也做了一些好事的。就如‘一字电剑’丁大哥和‘五路神’施九哥两位,在下也是仰慕已久。想当年丁兄在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一剑伏双雄;施兄在湖北横江救孤,一柄紫金八卦刀杀得青龙帮一十三名大头子血溅汉水江头,这等威风,在下却常在心头。” 二人听他如此奉承,都极为得意,不由脸露喜色。 丁坚道:“不知二位大名如何称呼?” 向问天道:“在下姓童,名叫童化金。这位风兄弟,大名是上二下中。” 两位抱拳道:“久仰,久仰。两位请进厅上用茶,待在下禀报敝上,见与不见,却是难言。” 向问天笑道:“两位和江南四友名虽主仆,情若兄弟。四位前辈可不会不给丁施二兄的面子。” 丁坚微微一笑,让在一旁。向问天便即迈步入内,林长生跟了进去。走过一个大天井,天井左右各植一棵老梅,枝干如铁,极是苍劲。来到大厅,施令威请二人就座,自己站着相陪,丁坚进内禀报。 林长生看施令威站着,自己也不好就座。他看向向问天,向问天突走到一旁,指着悬挂在上的画卷道:“风兄弟,你瞧这一幅画,虽只寥寥数笔,气势可着实不凡。” 林长生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旁,静静的看着那幅画卷。他对这些并不太擅长,可必定跟黄药师学过几年,一看之下,便觉得这画不从。待他目光落在画上提款时,赞道:“好剑法!” 向问天闻言笑了一声,身后施令威道:“这位风爷不愧是华山剑圣弟子,竟能看出画中剑法。我家四庄主丹青生说道:那日他大醉后绘此一画,无意中将剑法蕴蓄于内,那是他生平最得意之作,酒醒之后再也绘不出来了。风爷居然能从此画中看出剑意,四庄主定当引为知己。我进去告知。” 说着喜孜孜的走了进去。 不多时,便听得门外一人大声道:“他从我画中看出了剑法?这人的眼光可了不起啊。”叫嚷声中,走进一个人来,髯长及腹,左手拿着一只酒杯,脸上醺醺然大有醉意。 施令威跟在身后,对丹青生介绍了一下二人。丹青生斜着一双醉眼,向林长生端详了一会,问道:“你懂画?会使剑?” 林长生瞥了一眼他手中翠绿欲滴的翡翠杯,闻着酒香,暗暗叹息了一声。他不是令狐冲,不懂酒中道道,只会喝,用令狐冲的办法是不行了。 微微一笑,他道:“不瞒四庄主,在下常年生活在山中,除了练武也没什么事,便研究一些其他的东西。琴棋书画,在下不敢说样样精通,可这双招子还是管用的。就说四庄主这幅画卷吧,虽寥寥数笔,却意境深远,笔力雄健,其内更蕴含了一套高明剑术,足见功底。” 丹青生哈哈大笑,道:“好,好,风兄弟真是好眼力。不瞒兄弟说,我江南四友武功一般,懂的就是琴棋书画。” 向问天道:“四庄主太谦虚了,江南四友大名鼎鼎,武功高绝,江湖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论价琴棋书画,更是震古烁今。” 丹青生摆摆手,道:“诶,童兄这话过分了。”他话头一转,直道:“不知两位来我梅庄,有何事啊?” 向问天道:“我二人来到梅庄,乃是要和四位庄主打一个赌。” 丹青生诧异道:“打一个赌?打什么赌?” 向问天微微一笑,解下负在背上的包袱,打了开来,里面是两个卷轴,两册书册。他打开一个卷轴,乃是一幅极为陈旧的图画,右上角题着“北宋范中立溪山行旅图”十字,一座高山冲天而起,墨韵凝厚,气势雄峻之极。 丹青生看了,“啊”的大叫一声,目光牢牢钉住了那幅图画,再也移不开来。 此时,向问天道:“我赌梅庄之中,无人能在剑法上胜得过这位风兄弟。” 丹青生神情一肃,道:“风兄弟是华山剑圣弟子,剑法必定精绝,但童兄如此肯定,却是小看我梅庄四友了。”他目光一转到包袱中其他物什上,道:“不知风兄还有何等宝物?” 向问天微微一笑,拿起另一个卷轴,道:“四庄主,请看这一幅书法如何?” “笔走龙蛇,好一幅狂草。”丹青生惊奇不已,忍不住大声道:“三哥,三哥,你的性命宝贝来了。”这一下呼叫声音响极,墙壁门窗都为之震动,椽子上灰尘簌簌而落。 他话音一落,便听得远处有人说道:“什么事大惊小怪?” 丹青生叫道:“你再不来看,人家收了起来,可叫你后悔一世。” 外面那人道:“你又觅到甚么冒牌货的书法了,是不是?”门帷掀起,走进一个人来,矮矮胖胖,头顶秃得油光滑亮,一根头发也无,右手提着一枝大笔,衣衫上都是墨迹。 他走近一看,突然双目直瞪,呼呼喘气,颤声道:“这……这是真迹!真是……真是唐朝……唐朝张旭的《率意帖》,假……假……假不了!”帖上的草书大开大阖,便如一位武林高手展开轻功,窜高伏低,虽然行动迅捷,却不失高雅的风致。 向问天看到急色的秃笔翁,忍不住一笑,手一缩,卷轴嗖的卷了一起。秃笔翁回过神来,一脸不乐意的看着他。 丹青生马上道:“三哥,这为是童化金童兄,这位风二中风兄弟。他们来梅庄是为了跟我们四兄弟打个赌,这宝物就是赌注。” 秃笔翁神情一肃,目光在两人身上微微扫过,道:“那不知我四兄弟输了,要偿还什么啊?” 向问天哈哈一笑,道:“我两人只为较量剑法。两位庄主应该知道,我这位兄弟虽有名师教导,可一直在深山之中生活,此次前来,只为比剑,不为其他。” 秃笔翁眉头一皱,丹青生在他耳旁道:“这位风兄弟是华山风清扬的弟子。”秃笔翁眼中精光一闪,惊异的看向林长生。 林长生对他一笑,微微抱拳。 秃笔翁眼睛一转,却是看到桌面上的两册书册,道:“我与四弟有了,那不知童兄可为我大哥与二哥准备了宝物?” 向问天马上拿起那两册书册,道:“在下生平最喜下棋,只可惜棋力不高,于是走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访寻棋谱。三十年来,古往今来的名局,胸中倒记得不少。比如王质在烂柯山遇仙所见的棋局,刘仲甫在骊山遇仙对弈的棋局,王积薪遇狐仙婆媳的对局……” 秃笔翁、丹青生连连摇头,道:“这些神话,焉能信得?” 向问天道:“在下初时也道这是好事之徒编造的故事,但二十五年前见到了刘仲甫和骊山仙姥的对弈图谱,着着精警,实非常人所能,这才死心塌地,相信确非虚言。” “当真如此?”二人都觉得极为惊讶。丹青生叫来丁坚,道:“你马上把二哥叫来。” 黑白子,这个人大家应该都记得了,是四友中最贪婪的人。他身材高瘦,眉清目秀,只是脸色泛白,犹如僵尸模样。 黑白子一来,便抓住向问天的肩膀,道:“你当真见过刘仲甫和骊山仙姥对弈的图谱?我在前人笔记之中,见过这则记载,说刘仲甫是当时国手,却在骊山之麓给一个乡下老媪杀得大败,登时呕血数升,这局棋谱便称为《呕血谱》。难道世上真有这局《呕血谱》?” 向问天道:“在下二十五年之前,曾在四川成都一处世家旧宅之中见过,只因这一局实在杀得大过惊心动魄,虽然事隔廿五年,全数一百一十二着,至今倒还着着记得。” 黑白子喜道:“当真有,当真有。”他目光扫过两人,走到秃笔翁、丹青生身旁,小声问道:“两位兄弟怎么看?” 二人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黑白子微微一笑,回过身来,道:“童兄既然准备如此充分,我兄弟也不好博了两位的面子。不过我大哥那里,却不知童兄是否有所准备?” 向问天马上道:“在下有一部广陵散琴谱,说不定大庄主……” “广陵散?”黑白子三人齐声惊疑,并马上摇头道:“自嵇康死后,《广陵散》从此不传,童兄这话,未免是欺人之谈了。” 向问天微笑道:“我有一位知交好友,爱琴成痴。他说嵇康一死,天下从此便无《广陵散》。这套琴谱在西晋之后固然从此湮没,然而在西晋之前呢?” 秃笔翁等三人茫然相顾,一时不解这句话的意思。 向问天道:“我这位朋友心智过人,兼又大胆妄为,便去发掘晋前擅琴名人的坟墓。果然有志者事竟成,他掘了数十个古墓之后,终于在东汉蔡邕的墓中,寻到了此曲。” 秃笔翁和丹青生都惊噫一声。黑白子缓缓点头,说道:“智勇双全,了不起!” 林长生暗笑不已,这原著中的情景在自己面前上演,也极为有趣。 黑白子道:“拿两把剑来。”外边有人应答,接着丁坚、施令威各捧一剑,躬身奉上。林长生、丹青生各拿了剑,便要下场,黑白子又道:“四弟且慢。这位童兄打的赌,是赌我们梅庄之中无人胜得风兄。丁坚也会使剑,他也是梅庄中人,倒也不必定要你亲自出手。” 风清扬大名鼎鼎,他的弟子一定不会差,且向问天一直成竹在胸,自信无比。自叫黑白子不敢小看。先用丁坚试一试林长生的剑法,再好不过了。 林长生笑了一下,道:“丁兄大名在下也仰慕已久了,请!” 丁坚拿过长剑,道:“请!”